第5章 雷金纳德论操心
我有位总是操心的姑母(雷金纳德道)。也不是我的亲姑母——算业余的吧,这种业余姑母也并非真值得你操心。她在社交上相当成功,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家庭悲剧,所以就将目力所及的伤心事尽数收编,也包括我在内。从这方面说来,她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些对眼前的麻烦一概视而不见的甜蜜可爱、毫无怨言的女人的对立面,或者随你换别的什么叫法。当然了,她们受人爱戴正因如此,但我得承认她们搞得我烦不胜烦;她们令人想起头早已被切掉却还在奋力扑腾的鸭子。鸭子们从不休息。如今,我姑母还有点头发,配她正合适,还有个跟其他仆人吵架的厨子,这总是个大有希望的信号,还有个一年中缺席十一个月的良心,只在四旬斋期间现身,烦她丈夫的朋友,他们当然比天使要低得多了,所以让我们这么说吧:因为有这么多天生的优势——她将她那种特别的古铜色也说成一种天生优势,对此谁都不敢还有二话可说——她当然就得跑到外头去寻她的苦恼了,比如那些没得到执照的餐馆。这一系统有它的优势:你可以将你的不快与你的其他安排交错开来,因为那些真正的操心事总是会在你用餐、装扮或其他重要的时刻不期而至。我认识一只金丝雀,它经年累月地想孵出一只小鸟,每个人都将其视为无可责难的糊涂心性,就像是出售德拉瓜湾[8],如果买卖成功,那对于各家通讯社而言可算得当年度的重大损失;后来那只鸟竟然真的孵出了小鸟,恰好在全家祷告的中途。我虽说是中途,也算是结尾:当你在盘算该喂那只小金丝雀吃什么的时候,你是没法为了每日的面包继续感恩的。
眼下,她正在为罗马尼亚的犹太人待遇问题操心。我个人认为犹太人有很多可贵的品质;他们对于自己的贫困以及我们的富有如此心平气和。我敢说,生活在罗马尼亚日常开销超出入账的情况恐怕不会太多。这儿的麻烦在于有那么多有钱可扔的人似乎很不清楚该往哪儿扔。比如说那个帮助急症患者的基金——什么样的病算是急症?有一位叫玛里恩·穆尔西伯的女士,她会认为自己会打桥牌,正如她会认为自己能骑着自行车从山上冲下来;结果她去了医院,如今她已经加入了一家姊妹会——失去了她的所有,你知道,而且将剩余的一切都献给了天堂。不过你仍然不能将此称为突然的灾难;这在可怜的亲爱的玛里恩出生时就已发生了。医生们当时都说她活不了半个月,而她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在努力看她能不能活过这半个月。女人就是这么固执己见。
此外,还有教育问题——并非说我在这上面看不出什么值得担心的。在我看来,教育是桩被荒谬地高估了的事务。至少,谁在学校时都不会太把它当真,因为要注意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值得认识的一点是:人实际上都是自己教自己的,剩下的就是接受各种强加的影响了。你的长辈相比你而言总是懂得那么少的原因在于他们不得不通过教育忘掉那么多在你出生前他们就获得的东西。我当然是个自然学科的信徒;正如我对博韦瑟尔勋爵夫人所说,如果你想学一点精巧的作态,只需注意观察一只波斯猫在进入一间拥挤的沙龙时那种故作的漫不经心,然后再实际操练上半个月,准保大功告成。你知道,博韦瑟尔夫妇可不是什么世袭贵族,不过他们正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一级一级往上爬——不过还差得远,剩下的就看大家怎么想了。他们心地善良,而且从不忘你的生日。我忘了勋爵当初是干什么的了,伦敦金融区的什么人物吧,他的爱国主义是打哪儿来的;而勋爵夫人——哦,她的衣服是巴黎定制的,但她穿的时候却带上了浓厚的英国风味。她可真是有爱国心。我想她肯定是在很严格的教养下长大的,她是如此拼命地想以正确的方式来做错事。其实我也告诉过她,如今这些也都无所谓了:我就认识几个德行完美的人到处都受到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