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目盲之人追随真理
夏果在冰冷的湖水里翻滚着。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混乱，无助，失序，缺格，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离开自己，要回到它的主人那里去。
“世界之理已经改变，我们没有希望了！！”
远古的声音在耳边嚎叫着，那声音充满绝望和无助，仿佛因为窥见真相而失去了最后的信念。
“‘重启’是没有意义的，无论多少次，我们都是在原地打转……”
“不要预言，不要反抗，静候降临……”
“错了！都错了！你们做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在把这个世界带向毁灭……”
稀奇古怪的呐喊和尖叫回荡着，夏果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在那无边黑夜笼罩下的湖水中，无论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古怪，失去双目的老头肯定知道原因。
然而地球人没法张嘴，那冰冷的湖水统治了一切，包括他的声音。
我要在梦里被淹死了……夏果的脑海里，这个念头愈发的清晰起来。
最后，那些杂乱的呼喊消失了，夏果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哎，这……是一个骗局。”
湖水的波动平息了，夏果终于浮了上来，他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没有什么双目尽失的老头，也没有岸边和碎石。
他躺在无边的湖水中央，头顶是微不可见的星空……
“……”
阿卡丽第三次来到了四楼最尽头的客房。
这一层所有的客房都只对“玫瑰与酒”的贵宾开放，只不过这旅店生意惨淡，又哪来的冤大头会成为旅店的贵宾呢？
鹿娘机警地看了看周围，整层楼都静悄悄的，一排安静的客房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她推门而入，阿卡丽刚刚目送着那位女妖离开，所以此刻房间里应该只有一个人。
昏迷的亡灵。
这真是罕见的景象。
阿卡丽常年在莱恩帝国周围活动，她见过不少被遗忘者，也处理过一些骨头架子，但是这位女性猎魔人从来没听说过，亡灵也会长久的昏迷。
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这个亡灵会变成他苏醒前的样子——一具安静的尸体。
可是那位女妖神官却非常有把握，眼前的亡灵会再次醒来，再想到对方是由“青草试炼之星”送上门来的，阿卡丽对这个亡灵的兴趣就更大了。
鹿娘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尼特一行刚到旅店的那天，阿卡丽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然而第二天她就找了个机会，偷偷跑来观察夏果。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被遗忘者。阿卡丽这样想着。
至少在她的记忆中，还没有哪位被遗忘者会主动想要成为猎魔人，骨头架子们的想法和正常的生命体区别很大，他们目标更明确，也更缺少感情。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先天的信念，那就是信奉唤醒仪式主导者的命令。
所以在听了尼特的解释之后，阿卡丽就明白，夏果绝对是个与众不同的被遗忘者。
鹿娘随手扯来一把椅子，就像前两次那样，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仿佛在熟睡的被遗忘者。
反正旅店这个时节基本没有访客，来办事的猎魔人们也大都轻车熟路，阿卡丽完全不为自己的“旷工”行为感到愧疚。
夏果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对水平晃动的鹿耳。
亡灵差点轻呼出声，他之前还在无边的湖水里飘荡，浓郁的被抛弃感包围了地球人全身，当他真正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没有睁眼就能“看”见周围的景象了。
没错，阿卡丽没有发现夏果转醒的情况，因为亡灵呼吸平稳，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实际上，夏果此时看到的世界，与睁眼看世界有很大的区别，一切物体都是模糊变形的，只有当亡灵用心凝视，他才能“看”清那一片区域的东西。
夏果不再犹豫，他睁开了眼睛……
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就像是最浓的夜，最深沉的海底那样，夏果什么都没看见。
“哎？你醒了？”
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如果夏果此刻能看见，他就会发现阿卡丽的鹿耳往后扬了扬，这是鹿娘紧张时才会有的反应，她有一种偷吃被抓住的紧迫感，尤其是被偷吃的东西本身抓住……
夏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他甚至不知道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犹豫了片刻，亡灵重新闭上了眼。
“欸？！？”
阿卡丽看到躺在床上的亡灵皱着眉，“厌烦”地把那对蓝眸敛起，鹿娘赶紧摸了摸脸，难道自己吓到这个新生不久的亡灵了？
紧接着，阿卡丽就看到双目紧闭的亡灵把脸转了过来，用一种惆怅的口气说道：“不好意思，我的眼睛……似乎出了一些问题……美丽的小姐，请问……这是哪里？”
“哎？！？！？”
“……”
尼特扒开了夏果的眼皮，他把左右两只眼睛都认真观察了一遍，被遗忘者的眼睛湛蓝通透，有着冰雪刺骨的冷意，猎魔人站起身，摇了摇头，示意女妖神官上前看看。
希德妮默默上前两步，她先语气温柔地安抚了一下夏果，然后双手亮起了神恩的微光，神官将那力量投注在亡灵的双目之上，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家都知道，夏果没有说谎，虽然亡灵的眼睛从表面上看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睁眼的夏果，双目一直处于失焦的状态，这是在生命体的灵魂和意志被摧毁时才会出现的反应。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可能……
夏果确实瞎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尼特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将神官请了出去，然后对着有些茫然的夏果说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三道试炼吗？”
看到夏果点了点头，尼特继续说道。
“第三道试炼，你与某位存在的交易，你可以选择换回光明，每个人的交易都是不一样的，这取决于你，也取决于你面对的是谁。”
“当然，重见光明有很多种办法，不过对于被遗忘者来说，你的选择就少了很多……”
“其实我能看见……”
“如果你选择请求一名大炼金术士为你……啊？什么？”
尼特吃惊地看着双目紧闭的亡灵自主地站了起来，然后稳定地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尼特，我觉得我还能行。”亡灵苦笑着，拍了拍猎魔人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