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众乡亲护伤员从密道突围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张金宝起来做早餐。昨天伤员做手术一天一夜未进米粮,要熬米粥补充营养。他抓了一把米,放了几个红枣,把刘大夫拿来的红参也放了进去,加上水放在炭火炉上小火慢炖。
“笃笃笃”传来了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谁呀?”张金宝一惊,是谁这么早登门?
“老爸,我们回来了。”张泽浩和母亲搬完货物就往回赶,到家已经天亮了。
张金宝打开门,看见老婆和儿子都回来了,诧异地问:“怎么都回来了?今天是圩日,生意不做了?”
“不做了,我们把货物都搬到大伯家去了。”老婆抢先回答。
“怎么回事?”张金宝接过老婆的担子,猜想那边一定出了状况。
“天心圩来了很多兵在追查前几天的那件事,说成是共党组织的活动。有很多人被抓去拷问,有的人已经打得死去活来。”谢宝珍又累又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过老公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叶大伯怕抢救伤员的事情暴露,要我们回老家躲几天,事情过后再做打算。”儿子补充说。
“好的!你们一夜没合眼,快去眯一会儿。我做好早餐就去叫你们。”张金宝说完,走进厨房生火做早餐。
天心圩。
“连长,我们回来了。”两个通讯兵不负重托,走夜路赶了回来。
“迫击炮呢?”白军连长关心的是炮。
“有!82MM迫击炮2门,十二发炮弹,还有四个炮兵呢。够吗?”
“够了,够了,足于把那地方夷为平地。”
“连长,不要把共党炸死了哦!团长说要抓活的,押回团部重重有赏。”
“那是一定的,只要共党真的在围屋,我们却可能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白军连长立马通知部队集合。
一个连一百多号人去抓一个伤员,攻打一个小围屋,还这样大张旗鼓浩浩荡荡的,真是一群窝囊废,难怪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
一路上经过几个小村庄,乡亲们如见瘟神般躲得远远的,在家的也关闭门户不敢出来。
带路的单眼狗凶神恶煞走在前面,挺着胸昂着头狐假虎威自以为是,也不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骂他的祖宗。
那些兵痞走了十几里路,一个个衣冠不整气喘吁吁的站满了围屋门口的大坪。
白军连长生气地大声吆喝:“你们像什么兵,如果是打仗早已见阎王。你们快快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围屋包围了,一只蚊子也不能放过。”他知道这么结实的大门和围墙要强攻进去是不可能的,只好先包围起来防止里面的人从其他出口逃走。
“报告连长,围屋两侧和后面都是悬崖峭壁,我们的兵去不了。”一排长带着兵折回来,向连长汇报道。
“依我看轰它几炮得了,炸开缺口冲进去,看里面的人还能抵抗几时?”带路的单眼狗真不是人,乡里乡亲的还说得出这样的狠话。
白军连长问他:“这围屋就一个大门进出?有没有其他出口?”
“我来过几次,没有发现有其他的出口。”单眼狗说。
“没有就好!我们先把他们困在里面,看看那个共党会不会主动出来投降。”白军连长说完叫来几个大嗓子兵往里面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一个连的兵力堵住了你们的出口,识相的快快打开大门。”
“你们把共党交出来,将功补过政府不会追究你们通共、窝藏共匪的罪责。”
“如果你们再抵抗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会用炮说话,把里面的人都炸死,把你们的围屋夷为平地。”
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
那几个人轮着喊,几乎喊破了嗓子,里面仍然悄无声息。
“里面的人会不会事先得到情报,在我们到了之前逃走了?”有人怀疑里面没有人。
“那不可能,如果人走了还关门干嘛,何况大门是里面倒插的,这不符合常理。”有人反驳道。
白军连长火了。
“炮兵准备!瞄准大门和围墙给我打。”他要动真格了。那些兵怕弹片和飞溅的砖块瓦片误伤,一个个抱头鼠窜往外逃。
真是怕死鬼。
“轰,轰,轰……”几声炮响,浓烟滚滚尘土飞扬。
“轰隆隆……”接着是铁打钢铸的围门向后仰翻,三尺厚土夯实的围墙倾倒。
烟消云散尘土落地,围屋已是面目全非。
“你们给我冲,把里面的人五花大绑抓过来。”白军连长一声令下,那些兵痞一哄而起往里冲。他们知道里面的人没有武器不会反抗,先逮住共党向长官讨个奖赏,或许还能在抢劫财物时把金银首饰偷偷塞进私囊……
但是,他们的算盘打错了,围屋一个人也没有。那些细软、银钱和值钱的东西一点也没落下,连那些手能提肩能挑的东西也所剩无几。
“人呢?飞了不成?”白军连长听了汇报,皱着眉头不得其解。他在给团长的信中言之凿凿地表明共党就在围屋,只要给予迫击炮支援就能活捉共匪。
现在可好了,一百多人的军队围剿一个小围屋,弄得一地鸡毛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这个连长的脸往哪搁,回去怎样向团长交差?
白军连长越想越气越想越火。
“你们能拿的都拿了,不能拿的给我毁了。他们敢与政府作对,我叫他们无家可归。”还得他说?那些士兵早就把鸡、鸭、猪用笼子装好,把牛和狗用绳子拴着,还把粮仓里的谷子用谷箩装满,甚至连厨房里的油盐米醋都一扫而光。
士兵们把抢来的东西集中在围屋门口的大坪里。
“炮兵。”
“到!”
“还有没有炮弹?”
“有!”
“听我的命令,把围屋给我猛轰,炸平为止。”
“轰,轰,轰……”炮火连天硝烟弥漫,被浓烟笼罩的围屋什么也看不见了……
烟消火灭尘埃落地,美轮美奂坚不可催的围屋已成一片废墟。
一个人也没见着……
他们的战果就是可以在天心圩饱餐一顿……
围屋里的人哪里去了?
且说张金宝丢了生意,一家人在家里精心照料那个伤员的饮食起居。
各家各户的鸡呀,蛋呀都往那里送。
张金宝一家可忙了,杀鸡、炖汤、熬药,还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刘大夫每天上午要来复诊,然后回诊所调整处方开药抓药,再派儿子兴镇把药送到金宝家熬煎。
那个小战士是贴身护理,在伤员身边喂药喂饭,端茶倒水,给伤员擦身子换衣服。小战士是个勤快人,有空还主动出来帮忙做家务。
“小弟,你就专心服侍涂连长,其他活儿就不用你操心了。”谢宝珍笑呵呵地说。
小战士听了,站在一旁傻傻地笑着,搓着手不知所措。
“泽浩,你去天心圩买点猪排和活鱼回来,要给叔叔增加营养膳食,促进伤口愈合。”张金宝对儿子说。
南坑圩被洪水冲毁后,人们的买卖都要去赴天心圩。
“好的,我这就去。”张泽浩从爸爸手里接过钱,拿了草帽戴在头上,高兴地往外走。
“慢!还有件要紧事嘱咐你。”张金宝把儿子叫住,走过去附在儿子耳边悄悄地说:“一路上尽量躲开熟人,到了天心圩也不要往熟人堆里钻,买完东西速速回家。”
张泽浩记住父亲的话,把草帽拉得低低的盖住了半个脸,连走带跑出了村子。
天心那座古塔已清晰可见。
他一路小跑汗流浃背,摘下草帽扇了扇风,抬头远眺,远远看见一支队伍正朝这边走来。
难道救护伤员的事暴露?他心头一紧,止步前行要登上高处看个清楚。爬上山顶,从树林间隙看见是穿国军服装的队伍,只见头不见尾,像一条长蛇在向前挪动。
“不好了,那支部队十有八九是来搞事的,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狗鼻子嗅出了踪迹,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架势。”张泽浩自言自语,一骨碌滑下山来,操近路跑步回家。
张泽浩走进围屋大门,立即叫来几个年轻人把大门拴紧,抬来两根大柱子把大门顶牢。
“泽浩兄弟,这是怎么了?”年轻人不得其解地问道。
“白军大兵要来了,快去通知各家各户去议事厅商量对策。”张泽浩说完,飞快往家里跑去。
所谓的议事厅就是刘家的祖堂,那里原来是私塾学堂还保留着书桌椅子,方便大家坐下来议事座谈。
大家有了习惯,但凡要议事必定踊跃参加。
张泽浩把自己的所见及推测作了简述。
刘德林说:“泽浩侄孙分析得有理,我们要想个万全之策确保伤员以及围屋所有人的安全,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
有人说:“不怕,我们不打开围屋大门,再多兵也奈何不得。”
有人反驳说:“你不要太自信,这支部队有先进武器,值得担心的是有大炮。”
张金宝说:“对,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携老带幼的,待围屋攻破再逃相当危险。”
刘德林说:“对!我们必须立刻从秘密通道转移。”
“秘密通道?”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听说有秘密通道。
这也不奇怪,为了安全起见,只有几个长辈知道。况且围屋凭着天险年年平安,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这条秘密通道是围屋建成后才有的。
那次土匪抢劫虽然没有得逞,但也给围屋人提了个醒。围屋三面悬崖峭壁只有一门进出,万一大门失守里面的人就成了瓮中之鳖。
后来,刘殷带着几个靠得住的人秘密修了这个秘密通道。
难舍那生我养我的围屋故土……
难舍那世代相传的围屋情怀……
难舍那祖宗留下的雕栏玉砌的古屋……
这次劫难在所难免。
也许这里成为废墟;
也许围屋乡亲无家可归;
也许人们聚少离多失去依靠。
泪水,流吧……
救伤员是大家的心愿,是大家的光荣……
大家都含着泪水收拾财物……
静静的,悄悄的,不慌不忙的……
没有怨言,没有哀叹,一味地想着尽快带着伤员离开。
此时,伤员连长泪流满面心如刀绞,要不是自己躺在单架不能行动,早就冲出去让白狗子带走,免得连累这些朴实善良的围屋乡亲。
小战士和张泽浩小心翼翼地抬着伤员连长往前走。张金宝一边走一边弯着腰,一只手按住伤员的胳膊另一手捂住嘴巴,惧怕伤员挣扎着爬下来,高喊着让人听见……
“洞口就在这里。”刘德林老人把大家带进屋里,走进里面的卧室,叫年轻人搬开床榻,掀开木板,露出了洞口。
大家都没有想到秘密通道的入口就在德林老人的家里。
洞口不大,要猫着腰才能下去。里面很暗,德林老人第一个下去,点燃了洞里的油灯。
人们大手牵小手,有序地、慢慢地前行……
里面很宽阔,只有二十几米长,出口是一片竹林。
推开砖头,外面是一层草皮。竹林下面是一条小河。
枯水季节,只要搬几个大石头垫着就能一步步踏过对岸。一条崎岖坎坷的小路通向大山深处。
人们护着伤员走进山里,登高处往围屋远眺。炮声隆隆如雷贯耳,像一把把尖刀插在一个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