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接触:追踪全球大型传染病(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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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染病就在我们的身边。在神奇的生态系统中,它就像自然的黏合物,将一个生物与另一个生物、一个物种与另一个物种结合在一起。生态系统是生态学家研究的一个基本内容,除此之外,他们还研究捕食、竞争、分解和光合作用。捕食者通常是体型较大的动物,它们从外界捕食猎物。病原体(如病毒)相对来说体型较小,从内部获得食物。虽然一般情况下,传染病看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这和狮子吃角马和斑马、猫头鹰吃老鼠一样,非常自然。

但是,不同寻常的情况时有发生。

正如捕食者有自己捕食的物种,有自己喜欢的猎物一样,病原体也是如此。就像狮子偶尔也会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比如捕食一头牛而不是角马,捕食一个人而不是斑马一样,病原体偶尔也会改变攻击对象。偶然事件和变异时有发生。环境会变,需求和机遇也会变。当病原体从一些非人类动物跳跃到一个人身上,并成功地产生感染性,有时导致疾病或死亡,其结果就是人畜共患病。

人畜共患病是个专业术语,很多人可能对此感到比较陌生,但它有助于将猪流感(甲型HINI流感)、禽流感、SARSSARS(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由世界卫生组织于2003年3月命名。——编者注、新出现的疾病和全球范围流行的其他传染病区别开来。这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医学和公共卫生运动可以战胜一些可怕的疾病,比如天花和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但是却没有办法战胜其他一些可怕的疾病,比如登革热和黄热病。它揭示了艾滋病的起源。这是一个注定要在21世纪经常被使用的词语。

埃博拉、腺鼠疫以及1918—1919年的西班牙流感都是人畜共患病。西班牙流感的病原体来自一种野生水鸟,在传染了家畜后,导致多达5 000万人死亡,之后其杀伤力逐渐减弱,最终销声匿迹。所有的人类流感都是人畜共患病。除此之外,还有猴痘、牛结核病、莱姆病、西尼罗热、马尔堡病毒病、狂犬病、汉坦病毒肺综合征、炭疽、拉沙热、裂谷热、眼幼虫移行症、恙虫病、玻利维亚出血热,以及基萨那森林病。还有一种叫作尼帕脑炎的新型疾病,它已经使马来西亚的很多猪和养猪户死亡。每一个病例都反映出病原体从其他动物传染给人的过程。艾滋病也是一种由病毒引起的人畜共患病,这种病毒通过西非和中非的一系列偶然事件传染给人,现在已经在人和人之间传播了数百万次。这种跨物种的病毒传播很普遍,一点也不稀奇。大约60%已知的传染病或者通过常规渠道传播,或者最近才在人畜之间传播。有些这样的传染病,如人类熟知的狂犬病,传染范围广、病死率高,虽然全世界的人们几个世纪以来想要通过努力根除或控制这些疾病,对它们的传染机制有了比较清楚和科学的了解,但是它们仍然对人类有致命的杀伤力,可以使成千上万人死亡。有些病毒刚刚出现,而且是莫名其妙地零星出现,在这个或那个地方使几个人死亡(如亨德拉病毒)或者几百人死亡(如埃博拉病毒),然后消失很多年。

举个反例,天花就不是人畜共患病。它由天花病毒引起,在自然条件下只感染人类。(在实验室条件下是另外一回事;在实验室条件下,天花病毒有时可以感染非人类灵长类动物或者其他动物,通常用于疫苗研究。)这也是为什么世界卫生组织(WHO)发起的根除天花的全球运动能够在1980年取得成功。能够成功根除天花的原因在于天花病毒在人体(或者实验室条件下严密观察的动物)以外的地方没有藏身之处,不能寄居和繁殖。脊髓灰质炎这种由病毒引起的疾病困扰了人类数千年,然而,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由于卫生条件的提高和儿童不再过早暴露于病毒等原因,20世纪上半叶,特别是在欧洲和北美地区,它反而成了可怕的流行病威胁。在美国,脊髓灰质炎对人类的影响在1952年达到顶峰,一次暴发就夺走了3 000多条人命,其中多数是儿童,还有21 000人至少部分瘫痪。不久之后,乔纳斯·索尔克(Jonas Salk)、阿尔伯特·萨宾(Albert Sabin)以及病毒学家希拉里·科普罗夫斯基(Hilary Koprowski,关于此人颇有争议的职业生涯,稍后详述)研制出的疫苗推广开来,最终在世界上绝大部分地方消灭了脊髓灰质炎。1988年,世界卫生组织和其他一些相关机构发起了一场席卷全球的运动,旨在彻底消灭脊髓灰质炎,这项运动至今已使脊髓灰质炎病例数减少了99%。美洲国家、欧洲和澳大利亚都宣称已经彻底消灭了脊髓灰质炎。截至2011年的报告显示,只有少数几个国家还存在偶发的脊髓灰质炎病例。和其他花费巨大的全球性卫生运动不同,消灭脊髓灰质炎行动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原因何在?因为给数百万人接种疫苗的成本低,操作简便,而且永久有效。因为脊髓灰质炎不是人畜共患病,除了感染人类,这种病毒根本无处藏身。

而人畜共患病的病原体却有藏身之处,因此它们非常复杂,给人类带来麻烦,也引起人们的研究兴趣。

猴痘和天花类似,是由一种与天花病毒有着密切关系的病毒引起的,对生活在中非和西非的人们构成了持续的威胁。猴痘和天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它能感染非人类灵长类动物(这种疾病也因此得名)和其他哺乳动物,如大鼠、小鼠、松鼠、兔子和草原犬鼠。黄热病能够感染猴子和人类,它是由一种病毒通过某些蚊子的叮咬在受害者之间传播,有时也在猴子之间传播。这是一个更复杂的情况。这样的结果之一就是黄热病可能会一直存在——除非世界卫生组织可以杀死热带非洲和南美洲的所有蚊子和猴子。莱姆病的病原体是一种细菌(螺旋体),藏在一种白足鼠和其他小型哺乳动物身上。当然,这些病原体并不是有意识地隐藏起来的。过去它们一直寄居在这些地方,通过传播得以生存和繁殖。按照达尔文冷酷的自然选择理论,进化使这些偶然事件成为生物生存下去的策略。

最不显眼的策略就是潜伏在储存宿主体内。储存宿主(有些科学家更愿意用“自然宿主”这个说法),是为病原体提供长期稳定寄生环境的活体,自身不会发病或症状极其轻微。当疾病在两次暴发间隙消失的时候(正如1994年之后的亨德拉病毒),病原体肯定藏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也许它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但可能不是这样。也许它在整个地区都消失了,只有当风吹和宿命把它从别的地方带回来时,它才会重新出现。或者,它可能还在亨德拉地区附近,在某个储存宿主体内。也许是啮齿动物?也许是鸟?也许是蝴蝶?也许是蝙蝠?在物种丰富、生态系统相对稳定的地方,寄居在某个储存宿主体内而不被发现,可能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反之亦然:生态失调导致疾病的出现。正如摇晃树的时候,肯定会有东西掉落。

几乎所有的人畜共患病都是由以下六种病原体之一引起的,即病毒、细菌、真菌、原生生物(一群体型较小但是比较复杂的生物,如变形虫,它们之前被错误地认为是原生动物)、朊病毒和蠕虫。疯牛病是由朊病毒引起的,一个蛋白质分子变异后引起其他分子变异,就像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在他早期著名的小说《猫的摇篮》(Cat’s Cradle)中描述的水的感染形式九重冰九重冰(ice-nine)是一种比水更稳定的液状物,在室温之下能以固态呈现。在《猫的摇篮》一书中,库尔特·冯内古特描述的九重冰的概念大为风行。——编者注那样。昏睡病是由一种叫作布氏锥虫的原生生物感染所致。这种原生生物寄居在采采蝇身上,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哺乳动物、家畜和人之间传播。炭疽热是由一种细菌引起的,这种细菌能够在土壤中潜伏数年,一旦条件适宜,可以通过食草动物感染人类。弓蛔虫病是一种由线虫引起的轻度人畜共患病,这种病可以由狗传染给人。但幸运的是,像狗一样,你也可以将这种线虫排出。

病毒引起的问题最多。它们进化得非常迅速,不会受到抗生素的影响,难以捉摸,也有多种危害,病死率非常高。和其他生物或者准生物相比,它们非常简单。埃博拉病毒、西尼罗病毒、马尔堡病毒、SARS病毒、猴痘病毒、狂犬病毒、马秋波病毒、登革病毒、黄热病毒、尼帕病毒、亨德拉病毒、汉坦病毒(在韩国被首次发现)、基孔肯亚病毒、胡宁病毒、博尔纳病毒、流感病毒和HIV(人类免疫缺陷病毒,包括引起艾滋病的主要病毒HIV-1,以及传播不怎么广泛的HIV-2)等都是病毒,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在亚洲,猴泡沫病毒通过集会(如佛教和印度教的寺庙)的方式感染猴子和人类,因为在这些地方,人和被驯化的恒河猴能够近距离接触。进入寺庙朝拜的各国游客只要给猴子喂食,就有可能感染猴泡沫病毒。有些游客回国时带走的不仅仅是照片和美好的回忆。著名病毒学家斯蒂芬·S. 莫尔斯(Stephen S. Morse)说:“病毒不会移动,但是很多病毒都到过世界各地。”它们不会跑,不会走,不会游泳,不会爬,但是它们可以依附载体“移动”到各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