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入世卷 元宵

元宵夜，花灯节。各色精巧花灯缓缓升上天，内里准保装着纸条，祈祷诸方神明能听到放灯人心中所愿，保佑他们一个金石为开。

花好月圆，万家灯火十里铺。出了深山，人间正街市繁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今夕何夕，爱恋贪痴，浮云千载，惜憾万年，入此俗世窥故梦，愿执手偕老，共赴红尘。

月儿金碧娇美，我不舍得与它争，换了身少见柳色衣裳。先头鲲鹏一闹，已过去了几个月，算是告一段落。我想着，在那竹间清净之处再待些时日，便与楚泠回天上去，高冠霞帔，永结为好。

是他说，良辰佳节不该辜负，趁着好日子出去走一走，也添一添喜气。

我立在原地，听得烟火炸开声音，仰脸看着漆黑的夜幕中，大片大片的火树银花展开光彩。天幕底下人潮拥挤，人间的皇城前些日子似乎有变动，现如今也解了禁，又是一派太平富贵，孩童们提灯嬉闹跑过，少年儿女携手同游，无不是眉眼含春。

“爹爹，娘亲，你们看！好漂亮……”

循着声转过目光去，我还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目不转睛地赏着烟火，试图记住那只有一瞬间的永恒。明月生辉，映在湖面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河灯落下涟漪荡漾，层层叠叠围绕着的都是衷心的祈愿。且见湖面泛舟，船舫便好像穿梭在皎皎银河，璀璨晶亮，吸引着人们挪不开视线。

说来这般的热闹，却反而像晃了我的眼，怔怔地站在原处，踟躇不知该往哪儿去。大抵是时辰漫长，楚泠并不催促，只是领着我到人稍少些处。

“看你呆呆的，别叫人带走了去。”

其实……无论什么事，他都很少催促过我。想来，诸天都叫我小神君、小娘娘，也不无道理的——将要为人妇了，我才觉出来，儿时的日子当真被娇纵。我亦想起当年，母神听闻我炼制丹药，勃然大怒，当场发落了我回南天。

是了，小小一颗赤霄丹，惹出多少动乱，可说来，若没有它，或许也不会有我了。

“何人如此大胆，敢带走了神君去？”

我笑他痴，他犹不在意，牵着我走进灯火人间。我还记着，少时与三位阿兄入凡，亦是赶上元宵节，那卖桂花元宵的酒馆不知去了何处，就算找到，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店家了。

如此想着，糯米皮儿的粘糯与桂花酱的淡甜味道似乎又被勾起，这人间纵是二炁交融，引来魑魅魍魉无数，却也总有它无可比拟的好处。

集市上小摊、食肆交错嘈杂，我如寻常女子捧了花灯，全由楚泠领着来到河边，小心敛着裙角蹲下身，趁人不备，掐指燃了灯芯，顺水推去。水面涟漪荡漾不停，唯独我那盏灯中未塞了纸卷，写下祝愿。

我就是神明啊，尚且不能事事如愿。

那灯一寸寸漂远了去，我看着它，忽然湿了一点眼角——其实身在其位，俯瞰众生，我想要的真的不多。

合眸掐个阴阳印，我缓缓低眉，亦虔诚如斯。

一愿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二愿四天昌荣，手足常青。

三愿死生不相负，朝暮久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