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其不备

大军开拔前，有人主动求见刘裕。

来人是参军王镇恶。

王镇恶是前秦名相王猛的孙子，13岁时因前秦败亡而跟随叔父王曜一起来到了东晋，他虽然骑马射箭水平稀松，但兵书战策却样样精通，加之行事果决，胆略过人，颇有其祖父当年的风采。

刘裕攻打南燕前，有人将王镇恶推荐给了刘裕。一经交谈，刘裕对他惊为天人，欲罢不能，忍不住将他留宿了一晚——不要想歪了，应该只是两个直男彻夜长谈而已。

第二天早上刘裕对诸将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这就是所谓的将门有将啊！

这次王镇恶献上了一条奇计，并自告奋勇请求担任前锋。

听完他的建议后，刘裕大为赞许，当即任命王镇恶为振武将军，让他和猛将蒯恩率快船一百艘作为前锋，自己率主力随后继进。

王镇恶一行就这样出发了。

他们昼夜兼行，风雨兼程，沿江关卡有人问起就称这是前往江陵上任的刘藩的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在长达千里的刘毅辖区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抵达了距离江陵城仅二十里的豫章口。

随后王镇恶下令，每条船上只留一两人，其余人员悉数登陆，同时在船停靠的岸边树了大量旗帜，旗下放置战鼓，吩咐这些留守士兵说，等过会儿估计我们走到江陵城下的时候，你们就不停地敲鼓，让城中人以为有大军正在登陆。

接着他又派出一支小分队，让他们到停有大量船只的江津渡口，听到鼓声就放火烧船。

安排妥当后，蒯恩和王镇恶一前一后领着部队向江陵城进发，遇到查问还是那套说辞“刘兖州上任来了”，依然没遇到任何阻挡。

到了离江陵几百米的地方，王镇恶的队伍碰到了刘毅的亲信朱显之。

得知老大的兄弟来了，朱显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连忙问道：刘兖州人呢？

士兵们往后一指：在后面。

然而，朱显之一直找到最后，眼睛都看成斗鸡眼了也没见到刘藩，心中顿生疑惑，再仔细看这帮人，全副武装，杀气腾腾，不像是上任的，倒像是上战场的，他就更觉得蹊跷了。

此时，远处突然鼓声大作，渡口那边又浓烟四起，朱显之顿时明白了：这是偷袭！

他急忙掉转马头直奔回城。

但已经晚了——他刚入城，还没来得及关紧城门，王镇恶就率军冲进来了。

之后，王镇恶一面在城内多处纵火，制造混乱，一面与蒯恩一起围攻刘毅所在的江陵内城。

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王镇恶先派人把诏书以及刘裕亲笔写的劝降信送进内城，刘毅对此嗤之以鼻，看也没看，就一把火将其烧毁。

要想让我屈服，除非山无陵天地合骡子能生育！

劝降不成，当然就只能强攻了。

在攻城的同时，王镇恶还不停地向城内喊话说：刘裕大军马上就到了！

由于刘裕此次的行动实在太突然了，城中士兵对此依然一头雾水，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到底咋回事？刘裕和刘毅不是亲密战友吗？怎么前一阵子还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现在却恨不能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当杯子！

不过，虽然心存疑惑，但这些士兵多是身经百战的北府老兵，在刘毅的亲自指挥下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王镇恶虽然武艺不佳，但却艺低人胆大，他奋不顾身，冲杀在前，即使身中五箭也不下火线，部下在其感染下也都拼死奋战。

激烈的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后来王镇恶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在城墙的薄弱处挖了一个洞，这才冲进了内城。

接下来自然是巷战。

由于出自北府同门，刘毅军和王镇恶军很多都是老乡，甚至有些还认识，现在距离近了当然就认出来了，便一边打一边攀谈起来。

交谈中，刘毅那些部下得知刘裕真的和刘毅决裂了，而且真的亲自率军前来了，他们一下子就失去了斗志——如果刘毅在他们心目中是胳膊，那么刘裕就是大腿，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如果刘毅在他们心目中是月亮，那么刘裕就是太阳，月亮是亮不过太阳的；如果刘毅在他们心目中是孙悟空，那么刘裕就是如来佛，孙悟空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的！

他们不敢再战，纷纷作鸟兽散。

只剩下刘毅和少数铁杆心腹还在刺史府继续顽抗。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王镇恶担心夜间战斗会引起误伤，便让部队围而不攻，还特意不围紧，在南侧留了个缺口。

刘毅决定突围。

久经沙场的他知道南面是王镇恶故意布下的陷阱，因此并没有上当，而是带着残部往北拼死冲出。

等逃到江陵城北二十里的牛牧寺时，他猛然发现随从都已跑散，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

风在吹，夜更黑，刘毅的心在滴血。

昨天还是狂妄不可一世的一方诸侯，现在却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一条丧家犬！

思来想去，心灰意冷的刘毅决定皈依佛门，便叩响了牛牧寺的大门，请求寺里的僧人收留他。

没想到僧人却一口回绝：当初在桓玄败亡的时候，我的师父曾收留了桓蔚（桓玄的堂兄），后来刘毅将军说我师父窝藏逃犯，将他杀了，我们现在不敢再容留陌生人了！

刘毅只好长叹一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真是报应啊！

此时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当个和尚都无可能！

还能干什么呢？

他只能自缢而死。

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刘毅的败亡却提升了王镇恶的大名——后者因此一战成名，一跃成为刘裕帐下最闪亮的将星之一！

二十天后，刘裕也带着四万大军来到了江陵——可见他为此次行动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即使王镇恶失败了，以这些兵力也足够和刘毅大干一场了！

不过现在王镇恶成功了，荆州已经没仗可打，这么多军队白跑一趟岂不是很浪费？

当然不会。

精算大师刘裕早就留好了后手。

那就是伐蜀！

和上次一样，刘裕这一次也没有亲征，伐蜀的统帅，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年轻的新锐将领朱龄石。

他任命朱龄石为益州刺史，率臧熹（刘裕的小舅子）、蒯恩、刘钟等将领统兵两万，从江陵出发攻打谯蜀。

临行前刘裕交给朱龄石一封密函，要求他到白帝城（今重庆奉节）才能打开，到时按密函上的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