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朱龄石伐蜀
至此,当初一起反桓的十二个主要首领,除了刘裕本人外,只剩下了一个老黄牛般任劳任怨的老实人王仲德!
现在,刘裕并不担心没人可用,这些曾和他平起平坐的老资格虽然不在了,但他一手提拔的一大批新人却在不断地成长,已经逐渐挑起了大梁!
比如这次受命伐蜀的朱龄石。
由于是逆流而上,加上三峡的水道又非常艰险,朱龄石这一路走得很慢,直到公元413年六月,才抵达了白帝城,随后他按照刘裕当初的吩咐,当着众将的面打开了密函。
密函中是这么说的:主力沿外水(今岷江)直取成都,臧熹领偏师经中水(今沱江)进军广汉(今四川广汉),另派老弱兵乘大船从内水(今嘉陵江、涪江)而上,作为疑兵。
事实上,这个安排是朱龄石和刘裕在出兵前早就商定好的。
之所以要弄得如此神秘,一方面是为了保密,更重要的是因为朱龄石资历尚浅,由他来下令将领们不一定会听,而刘裕亲笔写的手令,则没有人会不服。
这个作战计划,刘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认为上次刘敬宣伐蜀就是从内水进军的,因此按照常理判断,这次晋军会改走外水或中水,但谯纵肯定会觉得自己不是一般人,必然不走寻常路,还会走内水,所以刘裕这次偏偏要出乎谯纵的意料,把进攻重点放在外水!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我想谯纵就算死也足可以含笑九泉了。
因为,他在千里之外有个堪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刘裕”的知己刘裕——他内心的所思所想与刘裕之前的预测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在得知晋军进攻的消息后,谯纵立即判断出晋军会从内水进攻,迅速派头号大将谯道福率蜀军全部精锐前往涪城(今四川绵阳),以抵御从内水来的“晋军主力”。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他也在外水、中水的几个要地派驻了些小股部队:部将侯晖守彭模(今四川彭山),部将谯抚之守牛鞞(今四川简阳)……
就这样,在刘裕那个从未谋面却心灵相通的知己谯纵的鼎力相助下,朱龄石等人所率的晋军主力一路畅通无阻,没过多久就推进到了距离成都仅二百里的彭模。
彭模紧邻外水,分为南北二城,谯蜀大将侯晖早已在此严阵以待。
由于北城地势较险,守军也相对较多,众将大多认为应该先易后难,先打较为薄弱的南城,但朱龄石却力排众议,坚持认为应先打北城:北城打下后,南城就唾手可得了!
就这样,晋军未做任何休整就直接对北城发动了猛攻。
在朱龄石的指挥下,晋军士气如虹,兵力本就处于劣势的谯蜀军哪里抵挡得住?
很快,晋军就攻克了彭模北城,斩杀守将侯晖,接着又回师南城,南城守军果然如朱龄石战前所料的那样不战自溃。
随后朱龄石命大军弃舟登岸,向成都进军。
谯蜀各地郡守全都望风而逃。
谯纵其实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人——如果有一个中国历史上的开国君主能力排行榜,排名第一的可能在刘邦、李世民、朱元璋等各路大牌中竞争,难有定论;但倒数第一的殊荣肯定是毫无争议地归谯纵所有,而且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可以说,他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代开国之君,纯属天上掉馅饼,纯属上帝打瞌睡!
但天上的馅饼总有掉光的时候,上帝的瞌睡总有醒来的时候,他的运气当然也总有用完的时候。
现在他遇到了一生中最严峻的考验。
危机面前,他尽显人本色——竟然没放一枪一弹就放弃了成都,前往涪城投奔谯道福。
走到半路,他遇到了匆匆赶回勤王的谯道福。
得知谯纵未战而逃,谯道福气得破口大骂:你堂堂一个男子汉,这样大的功业居然白白丢掉了,还能有什么出路?人谁没有一死,怎么能如此胆怯!
他越说越气,竟拔出佩剑向谯纵猛然掷去。
谯纵慌忙撅起屁股,总算勉强躲了过去——佩剑正中其马鞍,离他的臀尖只有一毫米之差!
这下他再也没胆待下去了,再也没脸待下去了,只能狼狈离开。
连最倚重的大将都不支持他了,他还能靠谁呢?
还是找棵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吧!
与懦弱的谯纵相比,谯道福要顽强得多。
尽管成都已经失守,他依然不甘心,依然想死马当活马医——他把自己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拿出来分给部下,鼓动他们与晋军拼死一战,企图再次夺回成都。
但死马当活马医当然是医不活的——士兵们比他要现实得多,在分到财物后马上就一哄而散,只留下谯道福一个人在风中独自凌乱。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谯道福的满腔豪气只能变成了灰心丧气,仓皇逃亡,不久也被抓获处死。
立国八年的谯蜀至此灭亡,天府之国的益州再次回到了东晋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