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31章:迪蒙之梦
沃尔夫冈地下城第六层的“否定宫”中,迪蒙·阿卡德从安乐椅上悠悠醒来。
当时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因此有些迷茫,抬起眼来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清冷空寂的大殿,大殿中央是一个黑底鎏金的宝座,在宝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衣衫华丽的恶魔,那只恶魔的面容冰冷,眼神空洞,身材魁梧又高大。
迪蒙看到了宝座上的恶魔,心里却不怎么畏惧,因为他发现那只恶魔一动也不动,觉得那只恶魔好像是一个死物。
于是他仗着胆子靠近那个宝座,用手指试着戳恶魔的身体,恶魔的身体似乎很硬,当他把恶魔身上的衣服掀开时,发现恶魔的身体是用木头雕成的。
眼前的恶魔不是真正的恶魔,只是一个穿着衣服的木雕,迪蒙轻舒了一口气,对着“恶魔”的木头身体,轻轻敲了一下,木头发出了沉闷的回音。
这时,木雕“恶魔”空洞的双眼突然燃烧起了两团鬼火,跟着传来了两声咳嗽声,这个木雕“恶魔”顷刻间复活了。
迪蒙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了宝座一下,由于晃动,木雕“恶魔”的头颅从身体上滚落下来。
“喂,小家伙,你别走,帮我个忙呗。”木雕“恶魔”突然说话了,这是一种直击灵魂的声音,语气听起来苍老又诙谐。
迪蒙的脚定住了,虽然“木雕说话”有些可怕,但是言辞比较客气的,因此迪蒙没有逃跑,而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木雕问道:“你在叫我?”
木雕“恶魔”又一次说话了:“对,就是在叫你,麻烦你帮我个忙,我椅子后面有瓶胶水,请你用它把我的脑袋粘回去。”
迪蒙按照木雕的指示,在宝座的背后找到了一瓶胶水,又从地上捡起了木雕“恶魔”的头,踩着木雕“恶魔”的大腿,将他的脑袋安了回去。
“多涂点胶水,”木雕“恶魔”在迪蒙安装头颅时叮嘱道,“我的脑袋被那帮勇者们砍了几十次了,不多涂些胶水是粘不住的。”
迪蒙给他的脖子上涂了整整半瓶胶水,终于把他的头给粘牢了。
“小家伙,谢谢你,”迪蒙粘好他的头后,木雕“恶魔”似乎很开心,“这下舒服多了,我的头每次掉了后,格瑞德家的人只涂一点点胶水,那瓶子胶水他们用了几百年了,到现在还没用光,一群吝啬的家伙。”
这时,迪蒙对着木雕“恶魔”问道:“你是谁?”
木雕“恶魔”回答道:“那个可怕的家伙叫我莱斯·安塞斯特,他把我关在这里,让我冒充恶魔。”
“可怕的家伙?”
安塞斯特道:“就是那个看守我的恶魔,他叫梅菲斯特!”
“他为啥要关你?”
“鬼知道,要么是拿我骗钱,要么是怕我复活,不对,我现在根本没有死,不能说‘复活’这个词语,不过我也没有活,是死是活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这可以上升到哲学,什么是生命的真谛?什么是宇宙的奥义?活着的人未必如死,不如让我们舍弃一切,呀呀呀呀呀呀,可爱的骨头,骨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将所有人都变成骨头,大家就没有区别了······”
这个安塞斯特大概是被关的太久了,开始语无伦次的说起疯话来,弄得一旁的迪蒙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由于昏迷了很久,迪蒙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因此肚子叫了一下,这让安塞斯特听到了,从疯言乱语中清醒过来,他向迪蒙问道:“你饿了?”
迪蒙点点头。
安塞斯特说:“我身后左手边的休息室里有熏火腿和香肠,你去拿一些过来,一定要先拿过来,那个女人十有八九去拉屎去了,她拉屎也要四个人伺候。”
迪蒙虽然没听懂后面的拉屎和前面的火腿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听明白了安塞斯特让他去身后的房间,于是迪蒙按照安塞斯特的话从圣殿最里头的房间里找来了一盘子切好的火腿和香肠。
当迪蒙把东西端到安塞斯特的面前时,安塞斯特说:“现在,吃了它。”
迪蒙当时已经很饿了,听到安塞斯特允许他吃火腿,便毫不犹豫的吃了起来。
当火腿和香肠入口时,安塞斯特向他问道:“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安塞斯特似乎有些抓狂,他对迪蒙喊道:“我当然知道好吃,我是在问香肠是什么味道的。”
“有点咸,”迪蒙突然意识到安塞斯特似乎很想吃,于是拿起一块香肠向安塞斯特问道:“你要吃吗?”
安塞斯特看到迪蒙手里的香肠,当场情绪崩溃的嚎哭起来:“小家伙,你让我吃?你是恶魔么?你太残忍了,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吃么?呜呜呜呜,我都八百年没有吃东西了,现在连香肠的味道都忘了,呜呜呜呜···”
面前的安塞斯特哭声不止,这让迪蒙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因此停下来不吃了。
恰巧,瓦利公爵的大女儿葛朗苔·格瑞德回来了,在她身后是四名女仆,她们抬着一把新的安乐椅,显然,葛朗苔小姐并非去拉屎,而是和女仆们搬椅子去了。
回来的葛朗苔小姐用眼角瞟了一下醒过来的迪蒙,没有说话,当她留意到迪蒙手里的盘子时,发疯一样跑回了大殿后面的休息室,确认迪蒙手里的盘子是她的东西后,跑出来指着迪蒙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贱民小乞丐,你竟然敢偷吃我的东西?”
迪蒙突然遭了骂,这才意识到刚才吃的香肠竟然是这个女人的,于是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尊贵的小姐,我不知道这是您的东西。”
葛朗苔根本不接受迪蒙的道歉,她脸露凶相道:“放你妈屁,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
安塞斯特见她说话难听,急忙解释道:“是我让他吃的,这个小家伙饿了,而且那东西不是你用来喂宠物狗的么,他一个小孩,你让他吃点能咋的?”
“你丫闭嘴,你个烂木头,”在葛朗苔眼里,安塞斯特只能算是个物件,根本懒得跟他说话,继续对迪蒙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民,先是弄脏了我的坐椅,现在又偷吃我的东西,你个下流的乞丐小偷!”
迪蒙生在贵族家庭,自幼没受到这等羞辱,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回口,只好对葛朗苔说道:“我不是贱民,也不是乞丐,我叫迪蒙·阿卡德,我父亲是伯爵,我母亲也是伯爵之女,我是百分之百的贵族之子。”
这一句话让葛朗苔当场暴跳如雷了,因为她就瓦利公爵和一个女佣生下的私生女,现在迪蒙那句“百分之百”,在葛朗苔听起来分外刺耳。
她对着迪蒙伸出了手掌:“好啊,百分之百的贵族少爷,那么您身上一定有钱赔偿我的损失吧?被你弄脏的那把椅子价值一万玛尼,还有被你吃掉的那条火腿也是一万玛尼,加起来两万玛尼,现在把钱给我付清了。”
迪蒙不过是个小孩,身上一玛尼也没有,面对葛朗苔的讨要自然拿不出钱来。
因此葛朗苔对着迪蒙愈加肆无忌惮的污言秽语,把迪蒙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晚,葛朗苔还让女仆当着迪蒙的面把他睡过的那张安乐椅给砸了个粉碎,并勒令女仆们不准他进休息室或者给他东西吃,这让从小娇生惯养的迪蒙只能暗自垂泪。
“否定宫”的圣殿里又阴又冷,加上之前的火腿迪蒙根本没有吃上几片,就被葛朗苔命令女仆连盘子一起扔了,现在的迪蒙是又饥又寒,这被安塞斯特看到了不由心生叹息,他对着躺在温暖的休息室里又吃又喝的葛朗苔喊道:“别忘了,这个小家伙可是梅菲斯特让你照顾的,现在你一点不管,等梅菲斯特来了,看你如何交待。”
“梅菲斯特”的名号果然管用,葛朗苔听了后从休息室跑了出来,扔给迪蒙一盒点壁炉用的火柴,就回后面休息室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对着安塞斯特丢了一句:“现在我不是一点没管了。”
迪蒙拾起了葛朗苔留下的那盒火柴,蹲在圣殿的角落里,轻轻的滑亮了一根,在火光中他产生了幻觉,看见了喷香的烤鹅,他刚要吃,结果火柴灭了,烤鹅消失了;
擦亮第二根时,他看见了温暖的壁炉,他刚想去烤火,结果火柴又灭了,壁炉也消失了;
擦亮第三根火柴时,他看见了久违的外婆,为了把外婆留住,他擦亮了一整把火柴,这时一盆洗脚水泼了过来,葛朗苔怕他把地下城给点着了,让女仆端着洗脚水把他手里的火柴浇灭了。
迪蒙被洗脚水淋得浑身湿透了,这让他不禁悲上心头:昔年曾为伯爵之子,衣食何曾有过担忧?如今变作流浪孤儿,居无定所只能四海漂泊。前时仆人们对自己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现在自己却要对人忍气吞声、无辜受辱。
对比之下,反差之大,令他虽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孤零零的暗自垂泪。
无知又软弱的少年啊!
这个世界的竞争是残酷的。
当你离开母亲的怀抱时,
就意味着你已经成为男人了!
世上没人会可怜你的泪水,
也没人会平白给你施舍!
身体的发育不代表成长,
成长的过程需要痛苦与折磨!
逆境产韧心,安逸生怠惰!
真正的男人不分少与长,
只在自己醒悟的时刻!
却说迪蒙·阿卡德蹲在圣殿的角落里,开始变得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之际身子侧歪了一下,这让原本困顿的迪蒙稍微清醒了些,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突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
那个人看上去有些似成相识,迪蒙一时没有想起他是谁,于是好奇的向他问道:“你是谁?”
面前的那个人身影变的越来越清晰,迪蒙看清了那人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那人的表情远比自己成熟、坚强更邪恶。
那个人对着自己笑着说:“我叫迪蒙·阿卡德。”
迪蒙吃了一惊,他认为眼前的人在骗自己,他对那个人大吼道:“你胡说,我才是迪蒙·阿卡德!”
那个人向自己越走近,他对自己说:“我没有胡说,我是你心中的迪蒙·阿卡德。”
“我心中的迪蒙·阿卡德?”
那人道:“没错,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自己,不过那个自己一直在沉眠,世界上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会让那个真正的自己沉眠在心里,直到临时的死的那一刹那,才发现自己活了一辈子,活的却不是自己!
你也不例外,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因此你没有活出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在你的心里,如果你不把心中的自己释放出来,你也将会像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一样,直到将死的那一刹那,才能看到你心中真正的你!”
迪蒙思考这那人的话,嘴里喃喃着:“真正的自己只有临死的那一刹那才能看到,你是我心中的自己,而我现在看到了你,也就是说——我快要死了?!”
“没错,不信你看!”
那个人把手指指向了天空,在二人中间的上方,出现了另外一个巨大的迪蒙·阿卡德,那个迪蒙·阿卡德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了!
迪蒙看到天空上的那个自己,立刻明白了那是自己的尸体,脸上变的惊恐无比。
“不要,我不要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
这时,面前的人把他抱住了,在他耳边轻声的呢喃:“如果你不想死,就让你心中真正的自己苏醒吧!”
否定宫圣殿的角落里,蜷缩倒在冰冷地面上的迪蒙·阿卡德重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