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千夫所指

“哇。”叶知非从上面看，就觉得已经如此震撼，她能想象，楚芷衣这般出场时，人们从地上看见的惊艳。

楚芷衣大喊一声：“住手！”声音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果不其然，众人瞧见金龙和楚芷衣，听见她的话，缓缓停下手中剑，抬起头来他们。一些对于金龙有着痴迷崇拜的仙门弟子，甚至拜服于地。

“是神啊！神回来了！”

有人把楚芷衣认成了神族。

影将离和任鸢正好单斗到高墙上，也停下来看楚芷衣。

“什么？”任鸢有些不敢相信。

影将离见她吃惊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你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那群小屁孩一样？莫不是，你不相信神族临世？还是说，你这般容不得生变的人，从心底就觉得，你会成为此间的新神，也是此间唯一的神，于是见不得真神？”

任鸢向他投来一记眼刀。

她抬手甩出法阵，打向影将离。

其实在刚刚的战斗中，影将离就已经出于劣势，只不过一直在强撑。任鸢这一击，他已难以招架，或许，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一定。

就在他准备拿剑拼死挡下的时候，莫笑寒突然出现在他身前。

“小寒！”

莫笑寒嘴里全是血，被呛的说不了话。她倒在影将离怀中，轻轻抬手去够影将离的脸，他急忙将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庞，然后锁住莫笑寒的致命伤处，为她渡过真气。

叶知非看见这一幕，心中只想叹气。

“她不是神。世间也早已没有神，更不会有新神！”金龙徐徐下落，来到高墙之外，一个光头老者一边说着，一边从龙背上跳下来。

叶知非几人也跟着跳了下来。

楚芷衣则是跑去人群里，阻止那些还在打斗的人们。

万山主看着任鸢：“任宗主，别来无恙啊。”

“是你。”二人再见，任鸢没有了上次的恭敬，她盯着万山主，语气冰冷。

“上次碰面，不曾好好说话，今日我来，只想好好跟任宗主叙叙旧。”

“我跟你无旧可叙。”

听到此言，万山主冷不丁笑了两声，抬起手来，颤巍巍的指向任鸢：“好一个无旧可续。”

叶知非几人过去看莫笑寒，纷纷给她渡过真气。

任鸢看见他们。

“知非，九华，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叶知非没动，曲九华没动。

只有林牧云隔着虚空，喊了她一声师尊。

“牧云，我把你和你两个师姐，都当成我的亲生孩子，可是你，你太令我失望了。”任鸢眼中，真情实意，失望流露。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万山主，他被气得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苦笑：“好一个亲生孩子。”

任鸢的脸上顿时抽搐起来。

恰好这时，楚芷衣将掌门们都召集起来，带着也一起上来了。

一时间，高墙上站满了人，可分成两拨，一拨是影将离一角，只有几个人，另外一拨以任鸢为首，挤在她身后。

“杀了影将离！”人群慷慨激昂，跃跃欲动。

楚芷衣过去挡在前面，示意人们肃静。

不知为何，叶知行也在人群中。

她看见自家小妹在影将离身边，急忙喊她过来。

叶知非不动，反过来问她：“长姐，你怎么在这？仙门之事，地方家族从不插手的呀。”

叶知行正想跟她解释，忽然听得万山主一声吼：“诸位，想必都认识老夫吧？老夫今日出山，不愿参与仙门争斗，只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姐妹二人也都安静下来，听万山主说话。

任鸢拔剑，不打算让万山主继续说下去。

谁知，楚芷衣抬起斩情，挡下她。

“芷衣？难道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任鸢有些不敢相信。

楚芷衣眼中满是痛苦，她摇着头：“不是的，师尊，你永远是我的好师尊，可是我也想听听他的话。”

任鸢手中加力，楚芷衣与她相抗衡起来，渐渐落下劣势。

一旁一直没动的金龙这时一声吼，镇住乱哄哄的众人，也结束了任鸢与楚芷衣的剑锋相争。

“真是爱护徒弟的好师尊啊。”万山主鼓起掌来。

金龙望着万山主，似乎是暗示他继续说。

于是得到发言权的万山主开始讲述。

“我以我老头子，以万机处千百年来的声誉保证，我接下来的话句句属实。诸位当中，应该有些人知道，我万机处与伦华天宗，曾有过不和的时期。而且还有过不少流言蜚语。”万山主眼中没落，“其实，你们的传言都是真的。我是因为一个人，才断了与伦华天宗的合作。”

人们私语。

“我曾有过一个徒儿，他叫万因，现在可能没多少人认识他了，因为三十年前，他死在尘世，尸骨埋在不知何处的乱葬岗。”万山主眼中浑浊，可还是透出清澈的泪花，“因儿曾是我最聪慧的一个弟子，从小长在我身边，我曾一直以为，他将来会继承我的衣钵。可是，天意弄人。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万山主抬起头来看众人。

“因儿渐渐长大，转眼间也到了桃李年华。也就是在那时，山外来了一批人求器，其中有一个年轻人，格外出众，天资虽算不上顶级，可其人刻苦勤勉，年纪轻轻已经有些修为。初见时，我就瞧出这个女子与众不同，因为她眼中有一股野心，那股野心之火在她眼中燃烧，我当初也是闪瞎了，才会觉得她未来可期。”

万山主深吸一口气。

“我帮她打造最好的神武，一柄可变化的短刀。可她不仅带走了武器，还带走了我的因儿。那个女子给我保证，她会退出仙门，与因儿游历尘世。还说她一定会对因儿好，对他们的孩子好。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孩子。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让因儿走的。”

万山主看向任鸢，任鸢眼中阴晴难定。

“想来我也有错，若最初的时候，我就能看透那个女子的本性，若我再狠狠心，定要阻拦因儿随她出山，若我不曾说过，他敢走就与他恩断义绝，再也不要回来……一切是不是不会沦落成今日这般局面？”

万山主眼中尽是懊悔。

“后来，我再也没听到过因儿的消息，只知道那个女子真的也如她所说，退出仙门，搬去凤栖州，与因儿还有他们的孩子，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我那时气急，便不再与伦华天宗来往。”

叶知非一听，抬起头来，心道，怎么又是凤栖州？

曲九华跟她咬耳朵：“你长姐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万因。”

叶知非醍醐灌顶。

她想起她长姐曾经给她说过，她佩剑就是一个手艺极佳的故人送的，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当年万因跟着他的爱人，带着孩子来到了凤栖州，因缘结识了叶家。

万山主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点。

他走过来，接过叶知非的佩剑，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好一会。

“之后发生什么了？”叶知非问他。

“再之后，便是恶梦。”万山主抚摸着剑身，像是在摸孩子的头，“不知为什么，那个女子突然反悔，她始乱终弃，抛夫弃子，独自一人回到了她原来的仙门，剩下因儿独自带着孩子。女子之前得罪过许多人，她走之后，父子遇上来寻仇的仇家，因儿被斩掉数根手指，落下残疾，再也拿不起铸器……”

万山主闭上眼，一滴泪掉下来。

“我再听到因儿父子消息时，已经是十多年后，因为有人说，见过当初我给女子的那柄短刀，在一个乞儿手里。那时，因儿已经去世数年了，他们的孩子也已经长成少年，可怜他一人，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什么罪，才能活下来。我去尘世寻那个孩子，可是，那个女子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居然先我一步，将孩子接到了她那里去。”

万山主将剑还给叶知非。

“我以为女子把她儿子接回去，是想母子团聚，我以为她终于醒悟忏悔，我以为她会教授孩子仙法，于是，再次开通与伦华天宗的买卖，想着也许她能对孩子好些。结果呢？”他嗤笑一声。

“孩子只是被带上山，做了一个小厮！一个见人就低三下四，点头哈腰，任凭差遣的小厮！不仅如此，女子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孩子的身份，对外只称他是随手救下的乞儿。人们奉承她，说她善心，可孩子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去疼爱其他无关的人，将从不曾给予他的母爱，全部浇灌到其他的孩子身上。他却连一句娘亲都不曾叫过。”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知道内幕的几人都看向一人。

万山主也看向她，问道：“任宗主，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初，为什么突然抛下他们父子，一人回到了伦华天宗？”

人群爆出议论，万山主说的居然是任鸢。

任鸢没有说话。

现场的议论声暗潮起伏，正欲再发，听见一个声音。

许久不出声的影将离高声大笑，莫笑寒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于是他才放心稍稍离开。

他道：“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任大宗主眼中的火，又燃起来了呗。”

“什么意思？”万山主问他。

影将离又道：“说一件你们都想不到的事，任鸢本无成神天资。迫于现实，她暂时放下了这份执念，恰好遇上心头所爱，于是带着丈夫孩子归隐于市。”

“什么？”

“怎么可能？”

“邪子乱言！”

影将离不理会他们继续道：“可她心中狼子野心难灭，加上琐事扰心，爱人青春容颜逝去，她又生了个毫无灵根的平庸儿子，日子必定是越过越糟心，这都是女人的通病，她只不过是犯了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恰逢这时，被她看见了一丝曙光，一星能够燎原的火苗，于是她眼中的火便跟着重燃起来了。”

“什么曙光？什么火苗？你能不能说人话？”万山主果然还是万山主。

影将离微笑，拉起了叶知非的手，带着她走到人群前。

叶知非满头困惑，回头跟曲九华递眼色求助，曲九华对她点点头，表示安心。

“我吗？”叶知非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影将离对她莞尔，点头道：“正是小仙子你。”

说完，他转过头看任鸢：“任宗主，那时在凤栖州叶府，见到了叶家刚出生的三小姐，一眼便看出这位小姐的特殊体质，心中大计初成，一切计划好之后，便毅然决然回去了，丈夫孩子什么的，等她宏图绘成，要多少有多少。”

叶知非想起那天盈月窟中，曲九华对她说过的话。

“借木成菇的人，正是你的师尊，任鸢。”

叶知非当时还根本不相信，这般再看，她忽然明白了。

任鸢原本无成神可能，在凤栖州见过叶知非之后，决定借叶知非的木，于是抛弃万因和孩子，回到伦华天宗，一步一步，爬到了宗主的位置，还收叶知非为徒，为的就是接去伦华天宗，方便她借木。

叶知非之所以能表现得不凡，也是因为任鸢种在她体内的劣根，也为她带来一些修为。

“诸位，可有人听过‘借木成菇’的法术？”曲九华站出来，问道。

有个长得圆圆的掌门出来回答他：“我听过，那是种坏透了的法术，相当于拿别人的灵根和性命，为自己祭天呐，阴损的很，不过听说效果很好。”

“效果当然好。”影将离捂嘴，魅眼看向任鸢，“大家瞧瞧任宗主，马上就要成神了，她亲自实践得出的真知，效果果真拔群。”

见任鸢站着不动，一语不发，王思如倒是急了。

“师姐，你说句话啊！”王思如恨自己不能替任鸢辩解。

曲九华见状，道：“王师姐，大师姐当年与万因的事，你应当比我清楚。”

言外之意，他们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任鸢终于开口了。

她的脸埋在阴影里：“当年敌家来寻仇，因儿与孩子，都死在了他们的手里。我修为不够，没能保护好他们，于是我才会想回伦华天宗，等我修为圆满，我便可与他们再续。”

任鸢这一席话，相当于承认了万山主的话，众人大惊，一片哗然。

“你放屁！你敢对着因儿在天之灵发誓吗？”万山主手指发抖，指着任鸢，“你敢说他们是在你回来之前就死了吗？你敢说你接回去的孩子不是你的儿子吗？”

“我的亲生孩子，已经死在了那年冬天。我现在有三个孩子，我把空缺的母爱，尽数补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