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之天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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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各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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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马匹后所经之处在土路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黑马大口喘着粗气安静的站着,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新主人永远得离去了。

从死者身上的穿着一看就是知识青年陈景,大家从现场来判断,不知是半途中黑马受到惊吓或其他未知原因,毫无防备的陈景从马背上摔下来后,脑袋凑巧碰到地面的硬物上,奔驰的黑马拖着生死不明的陈景奔跑一路,才回到天山公社驻地。

这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天山公社支援新疆教育事业的年轻知识分子,年仅24岁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留下了年轻的妻子和遗腹子。

广仁公社的田家最近过得也很糟心,兄妹四人面临分家、各立门户的局面。

庞杰因抢救学生离世,让田坤蓉成了广仁公社的“五保户”,为了照顾庞杰的遗孀,广仁公社决定让厨艺极高的田坤蓉前来公社当食堂大师傅做大锅饭,田老太太当帮厨。

公社专门腾出来食堂旁的两间土坯屋,让田坤蓉母女俩和田老太太居住,奶孙三人还有田坤蓉腹中的胎儿一起搬进了广仁公社的办公场地。

心灵手巧的张花因给广仁公社的街坊四邻缝制衣服,每天不用去生产队出苦力挣工分,用巧力就能换来不少的鸡蛋、窝窝头、牛奶啥的。

小心眼的张花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她不愿让大伯子、小叔子一家分享她的劳动成果,主动提出分家,一家三口搬到了广仁公社最北头的第三生产大队,夫妻俩专门干起了裁缝。

妻子赵杏体弱多病无法下农田地里挣工分,仅靠田坤树一人劳动挣工分养活不了一家人。

田坤树听说到县城打土坯子挣的工分要比在公社多,他一家三口也离开了广仁公社,到县城出苦力挣工分。

不到一年时间,田家四兄妹各奔东西,自立门户过起了各家的小日子。

留在广仁公社的田坤禾惆怅得望着愁眉不展的妻子,再看看被洪水冲塌的土坯屋,夫妻俩一脸愁容。

他听从汪凌的安排,在生产大队的帮助下,挨着汪凌和别克波拉提家旁边的空地上,用黄土夯了一间厚实的土坯屋。

除了跟随生产队给牲畜转场,按照生产队的安排,田坤禾积极参加田间地头的劳动来挣工分。

拿着生产队发给他的农用工具---坎土曼,这个看上去要比家乡锄草的锄头大上两三倍的农具,笨重且不方便,是广仁公社第二生产大队各族人民唯一的一种西域特色的农具。

这天清晨,田坤禾夜里给玉米浇完水,啃了两个窝窝头,顾不上休息,到广仁公社大院找韩木匠,借用他的工具制作了一个长方形木锨和类似铁锨形状的椭圆形木锨。

扛着两把木锨来到小队长汪凌家,告诉汪凌,在家乡有一种铁锹,使用便捷,干起活来轻松省力。

他让汪凌拿着两把木锨去生产队晒场的麦堆前,用两把木锨扬小麦,汪凌使用一下,咧着嘴笑了。

汪凌双眼发亮得望着高大的田坤禾,“小田,脑袋瓜子够灵光呀,这家什是比坎土曼好用多了,我听说乌鲁木齐那地儿农民就有不少人使用这家什,在咱广仁,还是头次见。”

鉴于生产队前几年剩下的铁质坎土曼不多,汪凌拿出两个废旧的坎土曼送到村口玉努斯的铁匠铺,让他按照田坤禾制作的椭圆形木锨的模子制作两把铁锹。

乌孙山下的伊礼贤跟天山公社的社员将陈景埋葬在这片热土里,他擦干眼泪独自一人继续将“马背上的学校”延续下去。

天山公社以东的地界又成立了嘎拉苏公社,来自上海的支边青年荣茂等人接管了那里的适龄儿童和少年的教学任务,成立了嘎拉苏小学,也是一所马背上的学校。

伊礼贤和嘎拉苏的荣茂等人除了骑着马给分散不同地方的孩子授课,同时又承担了给农牧民的“扫盲”工作。

在天山公社的高山牧场,生产队的十几个毡房散落在一碧万顷的大草原,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松树林,还有那潺潺流动的林间小溪,触手可及的大块云朵,草原上游走的马牛羊,让伊礼贤爱上了这美丽无边的草原。

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一点农作物的痕迹,在跟公社牧民的聊天中知道,虽然天山公社紧挨乌孙山,山上的雪水使这里水草丰茂,但由于土壤积温度不够,无霜期短,这里不适合农耕。

前些年公社尝试着种植油菜,高山气候变幻多端,冰雹和瞬间降临的六月飞雪导致庄稼颗粒无收,这里就成了单一的游牧民族的草场,公社的不同民族均是牧民。

伊礼贤决定在天山公社安营扎寨,但是长期住在地窝子也不是办法,他要先从改善居住环境入手。

天山公社在乌孙山脚下,明显的高山气候,刚才还是清空万里,瞬间就来一场倾盆大雨或鸽子蛋大小的冰雹。

尤其是下倾盆大雨时,即便地窝子的入口处用黑土打了一道防水的坝口,但是雨水倾泻进地窝子已成家常便饭,被褥常常被灌进半地窝子的雨水浸泡飘浮着。

聪慧的伊礼贤看着乌孙山上茂密的松树林,再看看脚底下的地窝子,心想,何必不就地取材建房屋呢?

地窝子冬暖夏凉,冬天可以住在地窝子里,但是夏天完全可以搭建木屋来解决雨水倒灌地窝子家的现象,伊礼贤也考虑过用土夯实土墙建土坯房的想法。

可是当他向公社书记赛力克提出建土坯房的建议,赛力克当场用手抠出脚下的土地,看着赛力克手上没有黏性的黑土,伊礼贤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幼稚。

天山公社是黑土地,而不像广仁公社随处可见的黄土地,就连公社的这两间办公室,还是祖国西北边陲木扎尔特河边守卫边防的解放军用卡车从别处拉来几车黄土帮着搭建的。

当伊礼贤告诉赛力克可以用松木修建木屋时,赛力克抽着靺鞨烟考虑半晌,松了口。

如火如荼的搭建木屋的劳动开始了,伊礼贤是木屋的设计者,搭建木屋的第一步就是到高山去砍伐松树圆木。

来到天山公社不到三个月,剩下的时间,伊礼贤跟天山脚下的汉子们在乌孙山砍伐松树,然后再把圆木装在马车上,一根根拉回来。

一间间六面都是排排圆木头搭建的木屋出现在天山公社,站在散发着松木香味的木屋里,年轻的伊礼贤动情得落泪了,这以后就是他的家。

赛力克去县城开会回来后,激动得告诉伊礼贤,从口里(内地)又来了一批支边青年,天山公社和嘎拉苏公社都分配了几名知识青年,听说还有两三个女同志。

还得给女同志搭建一间木屋,于是伊礼贤又带队赶着马车朝乌孙山赶去,再砍伐些松木原料。

这次只搭建一间木屋,规模小,赛力克给伊礼贤安排两名哈族社员前往。

三个小伙拿着铁锯子轮换着拉,吭哧大半天总算锯够了搭建一间木屋的原料。

他们配合着把一根根沉重的圆木费力得抬下山,装在马车上,两名社员每人赶着一辆马车朝回走。

伊礼贤独自一人骑马原路返回,为了方便,他准备抄近路回公社,刚跟社员挥手告别,棕色马匹不小心踩上了草丛里的一条蛇,受到踩踏的毒蛇本能反应咬了马蹄子一口。

棕色马受到蛇的袭击惊吓后撒腿就跑,毫无防备的伊礼贤一下子摔下了马,后脑勺碰到一块边际不太光滑的小石头上,顿时昏迷不醒、鲜血直流。

两名哈族社员见状,赶紧用绳索套住了受惊的马匹,从马下救下了伊礼贤,俩人解下拉着一车木头的马匹,将伊礼贤搭在马背上,策马奔腾朝公社赶去。

赛力克书记将伊礼贤放到马车上连夜朝昭苏县城医院赶去,幸亏发现抢救及时,伊礼贤才没出现陈景大哥的悲剧,他的脑后缝了近十五针,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蚯蚓般的疤痕。

嘎拉苏公社的校长荣茂带着手下的两名年轻教师也开始了“马背上的学校”的教学任务。

其中一名漂亮的女教师秦敏是来自湖南的支边青年,在与上海支边教师荣茂的朝夕相处中,互生爱意,俩人在简陋的地窝子举行了婚礼,次年生下了长子荣繁,接着女儿荣郁、次子荣葱相继在乌孙山下的草原出生。

广仁公社的田坤禾和吉月娥也相继生下了长子田苗、次子田穗、三子田庄。

在庞杰去世的当年年底,田坤蓉生下了遗腹子,但还未来得及取名就半路夭折,命运多舛的田坤蓉再次伤心欲绝。

成为县城手工业联社社员的田坤树和赵杏的次子田柳、女儿田桃也相继出生。

在广仁公社第三生产大队当裁缝的社员田坤鹏和妻子张花的儿子田石头出生。

乌孙山下的伊礼贤在天山公社生活三年,也遇到了自己命中的女人萧安,是同乡的支边青年。

24岁的烈士遗属伊礼贤在与比自己小5岁的妻子结婚那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妻子来到天山公社西边的格登碑举行简易而庄重的婚礼。

这个简单的婚礼无人参加,只有苍天大地、蓝天白云作证,还有眼前这200多年屹立不倒的格登碑。

这座矗立于中苏边界苏木拜尔河东岸格登山上的高达2.95米、宽约0.83米、厚0.27米的巨型花岗岩界碑,是发现的清朝乾隆皇帝在新疆唯一的御笔。

全名为《平定准噶尔勒铭格登山之碑》,碑身两面锲刻汉、满、蒙、藏4种文字碑文。

石碑虽经风蚀雨剥,碑文漫漶斑驳,但整体碑石完整无损,这座不会发声的石碑默默诉说着古代“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刀光剑影,又鉴证着祖国的统一。

热血男儿伊礼贤与妻子伫立碑前拜谒石碑后,这对支边青年手牵着手环抱着斑驳的石碑,高声朗诵着“格登之崔嵬贼固其垒我师堂堂其固自摧……”等210字,他仿佛看到了远古的金戈铁马、疆土的烽火硝烟。

这对年轻的新婚夫妻振振有词得朗诵完碑文,伊礼贤已热泪盈眶,他“扑通”一声跪在碑前,面朝东方,那是山东老家的方向。

伊礼贤用他那一口浓重的鲁北话放声吼道:“爷--您保卫国家战死朝鲜沙场,儿贤达继承您的衣钵,离开家乡来边疆授业解惑,爷,您老在九泉之下可以合眼了。”

空旷的山谷久久回荡着“可以合眼了,合眼了、合眼了。”的回声,那样清晰久远。

时光的脚步匆匆又蹒跚,跌跌撞撞得转眼到了1968年,伊礼贤的长子伊郁鑫在天山公社出生。

对于广仁公社的田坤禾、田坤鹏和田坤树兄弟三人来说,日子过得越发得艰难。

与当初来到广仁公社相比,虽然盖了两大间土坯屋,田坤禾也养育了三子一女,可是生活却越发不易,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他们兄弟三人都喘不过气来。

但田坤禾时刻记着母亲田老太太让他们三兄弟谨记的六个字:慢慢熬,糊涂过。

已经有了三子一女四个孩子的爹,刚过而立之年的田坤禾始终相信,好日子总归要来的,在一切都变好之前,总要经历一些不舒心的日子,这段日子也许很长,也许只是一觉醒来。

对于田家老二田坤鹏来说,幸福总是要舍命寻找不一定能寻找得到,但不幸却会像毒蛇一样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从小性格就天生怯懦,面对越发艰难的生活,田坤鹏没有给他取名的长辈期望的那样拥有鹰击长空的坚韧,他一直想退缩,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是否还能活下去。

做一手好裁缝的田坤鹏夫妇,前些年一直为街坊四邻缝制衣服换工分,这些年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这天,身心疲惫的田坤鹏拖着沉重的脚步朝自家土坯屋走去,路边的一棵青杨树上落着十几只黑老鸹(乌鸦),对着他“呱呱呱”叫个不停,跟田坤鹏此刻凄凉而悲惨的心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