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超能力：指针回转两周半（一）

东华国国监中央超能力学院——学生口中的“超院”，是东华国国监设立的专门培养超能力者的机构，向来是考生报考的热点。但是八方之战过后，考生们报考超院的热情减弱了许多。当然，超能力仍旧是新世界最不可捉摸、最具威胁力的【异常】，但是虚空魔王封死了超能力英雄的上限。自从虚空事变爆发以来，那种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拯救世界的压抑感已经在超能力界弥漫了很久，很多年轻人转而报考天门山，希望成为修仙者。就连超院内部的一些学员，也开始计划转到天门山去。

司空千语刚返校就被叫到了院长室，在院长室等着她的是超院院长方无期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国字脸男人。两人一起端详着司空千语，不知在思考什么。

方无期的眉头皱了很久，似乎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开场词而为难，最终他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选择了最稀松平常地解决方法：“调查官先生，这位就是司空千语。司空同学，这位是来自异常管理局的调查官，专门负责超能力者档案管理。”

“你们还是将我的‘虚妄之力’归类为超能力吗？”司空千语不屑地说道，“那又不是你们这些凡人能理解的小把戏，引导者。”

调查官面露疑惑，方无期急忙解释道：“我这个学生吧，受她能力特性的影响，稍微有些心理问题——或者通俗点讲，中二病。”

听到这句话，司空千语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并没有回话。从六岁时被东超协评为年度潜力新人开始，旁人的吹捧和自身的妄想就让司空千语飘到了天上。但随着鉴定的逐年深入，司空千语还是没有展现出任何能力，旁人的追捧早已偃旗息鼓，但司空千语的妄想还飘在天上，变成了一种留之尴尬，弃之更尴尬的中二魂。

“嗯……”调查官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取出一份档案放到司空千语面前，“超协的最终鉴定出来之后，组织上准备按照该结果修正你的档案。但是有一部分调查员并不信任这个鉴定结果，所以组织上派我过来通知你，如果你有需要，组织上可以委托超协以外的机构再对你进行一次鉴定。如果你拒绝，组织上将直接按照超协的鉴定结果来修正你的档案。”

司空千语看了一眼档案，并没有马上做出答复。她听说过异常管理局，在东华和西伦两大国强势插手【异常】的当下，这个组织根本没有什么权力，它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整理各种【异常】的档案，说好听点就是为新世界编写百科全书。这个调查官竟然为了一个档案的修改问题专门跑来确认，看来这个组织内部的成员对自己的工作还是抱有相当死板的仪式感。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们的评价呢？”司空千语还是尽力维护自己的人设，尽管这个人设现在很尴尬。

“组织上并不做评价，组织上只做记录。”调查官平静地说道，“但这个记录必须准确。”

方无期小心地咳嗽了几声，提醒司空千语这个调查官来头不小。

司空千语将额前的发丝撩到后面——这是她展现“强者的冷酷”时总会采用的标准操作：“对于你们这些凡人来说，这个结果已经足够准确了。”

方无期用力咳嗽了几声，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被气的。

调查官沉默了一阵，取出一张电子名片放到司空千语跟前：“我了解了，如果你之后还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对方的态度谦和得过分，司空千语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凯·冯”这个名字，不知该如何回复。

送调查官离开后，方无期再次坐到司空千语对面，尽量让自己显得语重心长：“司空同学，你这个能力的事情，学院也有很大的责任。当年超能力法案刚出来，大家都急着造英雄，但对应的鉴定手段却并不完善，搞出了很多笑话。我听一个朋友说过，当年西伦超院收了一个小子，那小子因为觉得吵就将全国的新闻联播都静了音，西超协那帮专家还以为那小子是个能掌控信息传播的厉害角色，投入了很多资源，结果到最后才发现，他就只能给新闻联播静音而已，哈哈哈，只能静音而已，真的是……”

司空千语忽然听到了刀子插进胸口的声音，“噗呲”一声清晰无比——方无期作为一院之长是非常平易近人的，但他总是会无意识地插刀，而且插的位置极其精准，被插的人都会出现听到刀子响声的错觉。

“刚刚那么说好像不太合适……”方无期急忙收住，“总之，不要放在心上！”

您都已经插到我心上啦……司空千语在心里嘶哑地吐槽着。

“学院决定安排你到普通班去，”方无期继续说道，“不要在意，我觉得你现在去普通班更好，正好换个人设。中二病嘛，总是会痊愈的。在新同学里交几个新朋友，之前做过的蠢事自然就会被忘掉。”

司空千语深呼吸了一下，从方无期的节奏里跳出来，然后起身说道：“很抱歉，虚妄之力的引导者，我已经对‘正义’这两个字感到厌烦了。”

方无期沉思片刻说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并不感到奇怪，就是……听不太懂。”

司空千语摆着酷酷的表情呆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要退学。”

“哦——”方无期恍然大悟，然后竟然有些不舍，“最近从超院退学的确实不少，大部分都是去天门山——你也是要去天门山吧？现在很多超能力学生都想去当修仙者，他们都觉得超能力英雄的路被虚空魔王封死了……这么说你去天门山还挺合适的，你的超能力英雄之路本来就是封死的。”

“噗呲”一声，无比清晰，司空千语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这么说来，引导者阁下是同意我离开了？”

方无期叹了口气，拿起申请函一边看一边说道：“学院实在没理由强行把你留下来啊……”

“很好，我看到你的决意了，引导者阁下！”司空千语敏捷地躲过了即将飞过来的刀子，“即日起，虚妄之力的持有者与正义二字决裂。”

“但是……”方无期忽然放下申请函，“我不同意。”

“哦？”司空千语憋出一个冷笑来伪装自己的不屑，“引导者阁下难道对虚妄之力的持有者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许吗？”

“不要说得那么绕，”方无期又变得苦口婆心起来，“超能力法案颁布后，超能力者和普通人是分开上学的，你好歹也算是个超能力者，离开了超院你去哪里上学？”

好歹……司空千语又听见了刀子的响声，这次她根本来不及躲。

“另外，就算你要去天门山，修仙这事情也是看根骨的，你……”方无期继续飞刀子。

又一刀正中靶心，甚至跟上一刀插在了同一个地方，司空千语差点没顶住。她急忙冷笑了几声，从书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拍到桌子上：“想要留下虚妄之力的持有者？也可以！签订这份契约吧，在虚妄之力终将带来的毁灭中，你们将放弃获得救赎的机会！”

面对这份过于硬核的黑暗契约，方无期反倒表现得十分平静。他随手将这份文件推到一边，似乎都没准备去读：“就跟之前的‘虚妄之诺’契约和‘命运摆渡’契约差不多，对吧？”

司空千语辛苦营造的黑暗气势被方无期的云淡风轻抵消了大半，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小声答道：“是……是的。”

“没问题，咳咳，引导者同你签订契约。”方无期煞有介事地配合司空千语念了一句台词，然后给这份“契约”签了字——显然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在普通班也要认真学习，虚妄之力的持有者。”

签完字后，方无期看着司空千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样的话适合当做离别寄语，最终他说道：“司空同学，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但每个人都可以快乐地生活。”

无数刀子飞过去之后，方无期终于甩出了一剂效果良好的疗愈鸡汤，有那么一瞬间司空千语觉得自己的中二病都要被治愈了——但是警惕心颇高的司空千语抗住了这一剂鸡汤，她收回签完字的“契约”，再次将额前的发丝撩到后面：“引导者阁下，虚妄之力的持有者就此别过。”

司空千语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无期又叫住她：“别忘了先找普通班的班主任报道！”

“虚妄之力的持有者了解这个流程！”司空千语拔腿逃出了院长室。

超院的下午很平和，走廊里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打发大课间的时间。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忽然打破了这份平和，这种警报声来自于最近上线的手机app“超眼”，这种app将超能力探测仪的功能成功移植到了手机上，这样一来用手机就可以检测超能力者的超能指数。跟超能力探测仪一样，超眼在待机状态下检测到太危险的超能力者就会报警。

警报声依次响起，最终整个走廊里的手机都发出了警报声。学生们疑惑而又害怕地寻找着信号的来源，最终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正在埋头赶路的司空千语身上。

——然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学生们纷纷关掉警报，继续之前的活动，刺耳的警报声很快就在走廊里消失。

司空千语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她无暇在意这些。她将方无期签过字的“契约”紧紧捏在手里，埋头走进一个无人的楼梯间。然后她取出那份“契约”，小心地撕掉纸张表面的伪装涂层，这份“契约”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份退学申请，并且保留了方无期的签字。

事实就是这样，无论方无期选择签哪个，司空千语都会得到一份有院长签字的退学申请。——这个计划甚至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司空千语频繁找方无期签订各种无意义的“契约”，成功地降低了他的戒心。方无期大概永远都想不到，司空千语这个中二病晚期的学生，脑子里却满是算计。

为了治愈自己的中二病，彻底摆脱这个尴尬的超能力者身份，司空千语为自己制定了一份详细的“退隐计划”，拿到院长签字的退学申请只是第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