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量繁殖的炸弹海洋(一)
“啧,迟到了,还好第一节是那个老头的课。”司马廉背着单肩包站在教室外,等着英语课的课间休息进入教室。
因为司马廉的英语老师其实就是那个害他被神秘倒计时困扰的元凶,所以对方在生活上多少会照顾司马廉,迟到并不算什么大事。
真正令他困扰的,是这些数量急剧增多的倒计时,就连在赶路时,走廊里窗户上都密密麻麻排列着许多数字,还好司马廉没有密集恐惧症,不过这些完全遮住窗户的数字也够困扰了。
更为头疼的是,这些倒计时全都是真正的“社会性死亡倒计时”,虽然每一个效果都不是很明显,只是走路顺拐或者说话破音这种程度,但是从他起床到走进教室这段路上已经发作了四次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肯定跟那个老头有关系。”司马廉恶狠狠地说道。
司马廉口中的老头就是死宅之神星幻,也就是现在正在教室里上课的英语老师,司马廉之所以不想迟到,是因为害怕下课后找不到星幻对峙。
司马廉站在走廊,一会做出扭曲的鬼脸,一会走路撞到墙上,虽然他很想安静地等到下课,但是倒计时们不允许。
“叮……”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下课,司马廉走进了教室,那个长得像肯德基招牌的老头果然坐在讲台上跟女学生谈笑风生,所以司马廉决定等下半节课结束后,去星幻的办公室问个清楚。
于是司马廉先走到了自己熟悉的教室角落,在那里已经有一个女生等着他了。
“真是的,大早上不来上课,打电话你又不接,你到底干什么去了?”留有蓝灰色单马尾的少女有些不满地说道。
少女的名字叫银音,今天她一如既往穿着短牛仔裤与白色运动衬衫,修长的身体线条和清俊的五官让人过目难忘,又因为她十分擅长社交,所以银音在路上随便走一走都能遇到很多朋友,和不愿与人交流的司马廉简直是两个极端。
银音之所以坐在这个位置,是因为她和司马廉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英语课是两个在不同院系的人唯一的共同课程,所以为了把握住这短暂的共处时光,银音每次英语课都会在坐在这个角落。
“不小心睡过头了。”司马廉随意地放下了单肩包。
“你居然会睡过头……”
银音的惊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司马廉一向的作息习惯是与太阳比谁出门更早,所以他因为睡过头迟到十分罕见。
“昨晚不小心把手机调成静音了。”司马廉说道。
“怪不得你都没接我的电话……”
司马廉掏出手机,满是数字的屏幕下确实隐隐约约显示着有一通未接来电。
他没想到倒计时的显示本身也会成为一个问题,现在一切能反光的物件都布满了倒计时,像金属这样本来就看不到内部的材质倒还好,可是玻璃这种透明材质或者像镜子一样用来看倒影的物品全部被遮蔽了。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倒计时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多,从倒计时结束后症状不怎么严重来看,很像是原本的倒计时分裂了。
“对了,昨天那个小姑娘也太奇怪了,真不敢相信她是大学生。”银音向司马廉搭话。
“啊,你说西门白夜吧。”
西门白夜是昨晚胡桃带来的社团新成员,一位身材矮小有着白色的长发的奇怪大学生,她的性格也十分古怪,自称是名为邦·派尔·斯奈特的某品种吸血鬼,更麻烦的是她擅自把司马廉当成了失去记忆的救世主。
但是司马廉现在无暇担心那些杂事,倒计时的事情就够让他头疼的了。
“居然说我是恶魔的爪牙……我看上去有那么邪恶吗?”银音有些不满。
“啊……嗯。”
司马廉敷衍的回答让银音更加不悦,似乎是专门赌气,银音接着说起了西门白夜的话题。
“把你当成救世主什么的……她还说这个世界是恶魔造出的假象,所有人的记忆都被剥夺了,这种自洽的世界观最棘手了啊,因为她坚信自己是正确的,所以很难矫正过来。”
“是啊。”
司马廉呆呆地看着窗户上的倒计时,当然银音是看不到的,在她看来司马廉跟本是不把她的话当回事,银音的额头上已经隐约能看到青筋胀起的痕迹。
“我觉得应该在事情变得严重之前教给她正确的处事方式,你觉得呢?你也说说你的意见吧。”银音死死地扣住墙角来抑制怒气。
“嗯,有道理。”
“你昨晚吃的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给她一个机会吧。”司马廉心不在焉地回答到。
“你猜猜我几拳能把你打得一周缓不过劲?”
“你说的也是……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司马廉凭本能做出了完全跟问题对不上号的答案,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来临。
“咕咳……!”腹部受到一击直拳的司马廉蜷着身子痛苦地趴在了桌子上。
“正确答案是一拳,以后我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跟你姓!”说完银音气冲冲地换到了其他座位,因为星幻跟两个人都很熟,加上银音确实不是能轻易惹怒的对象,所以星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讲课。
“什么情况啊,突然打我一拳跑掉了……”司马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也只能怪他自己。
大概银音只是在闹别扭吧,这么想着,司马廉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倒计时上。
虽然倒计时的数量增多了,但是似乎每个倒计时造成的影响变小了,这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他从“令人感到遗憾的家伙”变成“普通的怪人”。
可是另一方面,倒计时不再能回避了,毕竟以前可以在倒计时结束前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但是现在几乎每隔两分钟就会有一个倒计时归零,除非躲在山洞里像野人一样生活,否则不可避免会在他人面前做出反常的举动。
“Oh,f○ck!”因为某个倒计时结束,司马廉在课堂上大声喊了出来,他甚至找不到是哪一个倒计时结束了。
这个简单的举动引起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又气又羞的司马廉只能在角落咬牙切齿。
但是星幻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安然地讲着课。
那个老头绝对知道些什么,司马廉坚定了这个想法,之后,在经历了水洒了一桌子、右脚脚腕抽筋、拍蚊子却拍到了墙把手都拍红、坐姿不端正从椅子上摔下来、捡东西猛抬头撞到桌子、橡皮以诡异的角度弹射到窗外、自动笔芯写一下断一下、不小心把作业纸背面当成草稿、打嗝不停、用特别娘的声音打了喷嚏等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倒计时事件后,司马廉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响起去找星幻。
在路上,司马廉还表演了平地摔接前滚翻平稳落地结果崴到脚,虽然路途坎坷,但是司马廉总算是来到了星幻面前。
“你果然来找我了。”星幻懒散地躺在椅子上,已经变回了她原本那个紫发萝莉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早就知道司马廉会来一样。
“绝对是你搞的鬼对吧!”
“别急啊,先听我说。”
我倒要听听你又有什么新花样,司马廉这么想着没好气地坐了下来。
“看你鼻青脸肿的样子我也很过意不去,毕竟是我害你被倒计时缠身的,但是这次倒计时分裂,真的不是我的责任。”
“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我的倒计时分裂了?”司马廉皱着眉头。
“昨晚分别后我就知道了,毕竟我调整过你的身体,所以有特意关注你的状况。”星幻用被过长的袖子包住的双手捧起热茶喝了起来。
星幻游刃有余的态度让司马廉多少安心了一些,她丝毫不感到慌张,就证明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吧。
“那你快点帮我恢复原状吧。”司马廉有些等不及。
“啊?怎么帮你啊?”星幻显得十分意外。
“诶!?你这么悠闲,不应该是已经知道解决的办法了么?”
“不,那是因为我已经放弃了,这些倒计时我完全处理不了,与其为这种事情劳神费心,不如静下心来享受生活。”说着,星幻又啜了一口热茶。
“喂!这事情明显和你有关吧!你就这么放手不管了?”司马廉可没有功夫享受生活,在这些倒计时的影响下,想要不被社会抛弃就已经很困难了。
“可是话虽这么说,我帮不上什么忙啊,再说受苦的又不是我……”
“矮子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倒计时的事情说出去?啊?”
“别别别!我帮你想办法就是了!”在司马廉掏出底牌后,星幻终于慌张了起来。
真是的,这个神根本不知道考虑他人的心情,司马廉捏了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我先给你解释一下倒计时分裂的原因吧,之前我不是把你的朋友浓度减少了吗?”
这是昨天司马廉说不想当现充之后,星幻为了帮司马廉去除现充光环采取的措施。
“我记得我说过,倒计时是用来定期让你做一些会‘流失朋友’的行为来达到社交度的平衡的。”
“确实有这回事来着。”司马廉点了点头。
“所以在你的朋友浓度减少后,倒计时需要流失的朋友数量变多了,但是以前的倒计时无法一次达成这个指标,用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气球里的空气超出了气球的承受范围,导致气球爆炸了。”星幻竖起手指认真地说道。
所以倒计时才会分裂成这么多个吗?司马廉叹了口气。
“那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也……不能说没有,多少还是有办法的。”星幻说道。
“真的么!快说来听听!”司马廉显得十分激动。
“那就是——变成真正的现充!”
“啊!?”司马廉瞪大了眼睛,感到十分诧异。
不过仔细想想就明白了,既然是因为自己的朋友浓度减少导致了这个惨剧,那么只要让朋友浓度上升就好,也就是变成真正的现充。
但是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司马廉能成为现充他早就朋友满天下了,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讲,他更加享受现在的生活,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是有生活的目标,有清净的个人空间,还有能无所顾忌的社团,要他放下这些去主动找人交际,实在有些为难。
抛开意愿的因素姑且不论,从现实角度上讲,司马廉跟本不知道怎么与人交流,之前他还一直被死宅的气场困扰,现在又经常会被倒计时控制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如果能交到朋友,对方不是能包容万物的圣人就是跟司马廉一样行为诡异的异类。
要想成为现充,就不能被倒计时阻拦脚步;要想让倒计时消失,就要成为现充,两个要求像太极中的阴阳鱼一样锁在一起,完全找不到切入点。
“难道我要带着这些倒计时过完下半辈子吗……”司马廉扶了扶额头。
而且在司马廉的眼中所有反光材料的表面都有厚厚的“数字涂层”,这已经足以影响他的生活,毕竟就连手机都无法正常使用。
“关于这个我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每个倒计时的症状都减轻了,问题应该不大,你自求多福吧。”
看上去星幻帮不上什么忙,明明是死宅之神。
“对了,倒计时分裂也可以理解为你操作不当吧?”司马廉突然抖了个机灵。
“这,这怎么能怪我!要把你从现充变回普通人只有这一个方法啊!”
“我不管,直接对我的身体下手的就是你吧,我听说你好像还有剩的教工食堂的免费餐券来着?”司马廉故意放大声音说到,上周在星幻惹恼黑皮妹时,她曾经试图用餐券来安慰对方,但这却一幕却被司马廉记住了。
“我已经给过你免费午餐券了吧,不要太贪得无厌了!人类!那可是我这个月的生命线啊!”星幻绝望地吼道。
“反正你每天都吃外卖,不用也是浪费啊,好了快点交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会给你的!我已经没钱点外卖了。”星幻缩起脚蹲在椅子上抱着双膝,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司马廉,就像害怕猫粮碗被抢走的猫咪。
因为星幻本来就长相稚嫩,所以她这个动作还挺可爱的,可惜司马廉现在只想吃到免费的晚餐来弥补自己心灵的损伤,完全没有放过星幻的意思。
“你的工资又不低,还不需要付房租水电费,怎么可能不够你吃外卖?”
“可是我在别的地方花钱了啊!我可是为社团做了贡献,你再压榨我我就以顾问老师的身份请胡桃来治你!”星幻因为生气脸鼓得圆圆的。
“这个还是免了……不过你刚说为社团做贡献,你干什么了?”
“哼哼,等下午去了社团你就知道了,总之餐券我是不可能放弃的,你死心吧!”
看到星幻态度这么坚决司马廉也只能放弃了,但是星幻会为了陆游社自掏腰包做建设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果然只能自食其力了吗……”司马廉无奈地走出了办公室,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分裂的倒计时真正的危险所在……
“咔哒咔哒咔哒……”在安静的小房间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回响。
据说能从一个人敲键盘的声音听出他现在的心情,打一会间隔一段时间就是在思考,快速敲击代表愤怒、急切或者灵感出现,敲一会键盘、再连续按同一个按键,很可能是在删除已经输入的内容,表示纠结。
当然,还存在另一种输入方法,那就是停顿许久,敲击一两个字符,随后又陷入沉寂,如此循环。
这就是最令程序员痛苦的debug时间。
“啊啊啊啊啊!”司马廉抱着头在椅子上抓狂。
它的程序设计课刚刚结束,为了自习他没去社团,直接来到了废弃教学楼的一间空房间来写程序,但是他并不是为课程的作业烦恼,因为那些东西他早就自习过了。
他正在编写的是之前写《乐器猫》的时候,把漏洞糊弄过去的地方的修正程序,但是这debug的过程实在是太艰辛了。
“这样谁看得到问题在哪里啊!”司马廉对着满是倒计时的屏幕咆哮。
他是因为倒计时可能随时会结束才一个人来房间里避难的,可是即便如此他的代码之旅还是受到了阻挠,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虽然是半透明的,但是叠在一起之后也会让屏幕变得难以看清,如果出现了把分号打成冒号这种错误,估计他这一整天都找不出来。
更何况,倒计时还时常会做出反常的行为,比如把程序里的“shift”打成了“shit”,或者突然打开音乐播放器用最大音量播放苏维埃进行曲,这都还算好的,如果倒计时让司马廉把写好的程序全部删掉,那他真的连退学的心都有了。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司马廉每写一段代码就要在云端、U盘和移动硬盘里各备份一份,他从没想过程序员会是这样一件艰难的工作,不过全天下也只有他会有这种烦恼。
“救世主大人!您一个人来这个地方是有了新的发现吗?”一片纯白色出现在了司马廉的视野里。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司马廉苦恼的时候,西门白夜门都没敲就来骚扰他了。
这个留有白色长发的小姑娘一如既往打着一把带有蕾丝边的黑色阳伞,身穿黑白相间的哥特连衣裙,宽松的袖口与蓬松的多层裙纱充满了西欧的中世纪修女风格,脖子上蝙蝠形状的金属吊坠与两颗尖锐的小虎牙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皮肤的颜色白到刺眼,孩子气的面容和不高的身材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大一的学生。
可惜的是,她似乎坚持认为自己是已经濒临灭绝的白夜吸血鬼,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失忆了,而魔族正伺机准备进行侵略。
“啧……”司马廉赶忙把视角从她身上移开。
不想扯上麻烦自然是一方面,更为主要的原因是西门白夜脖子上的吊坠正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司马廉单是看着就觉得心烦。
“救世主大人?我明白了!是敌人在附近吗?我会小声的。”
司马廉没有选择浪费时间在西门白夜身上,而是继续集中精力输入代码。
“这是……暗号?救世主大人在和什么人秘密联络吗?还是说,这奇怪的符号是敌人传递的信息,而您正在尝试解读?”
“……”司马廉皱起了眉头。
“让我也来祝您一臂之力吧!我看看,System……Scanner……这都是什么啊?这几个单词的含义我还能理解,可是这些形状不一样的括号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两个加号连用,太奇怪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意了,麻烦你让我一个人呆着好不好!”
“对,对不起救世主大人!我惹您生气了吗?我这就出去!”说完,西门白夜门也不关就跑掉了。
“真是的,走之前都要说一大通废话……”司马廉无奈地去关上了门。
程序员是最需要安静工作环境的职业之一,虽然司马廉还是学生,但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一个可以让人安心打代码的工作环境的重要性。
但是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救世主大人!”
“你怎么又来了!”司马廉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觉得破译信息是一件辛苦又劳累的工作,我专程去买了饮liao——不,巴布草药水来!”
这种非要把物品用麻烦的方式命名是中二病另一个烦人的地方,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西门白夜的一番好意,司马廉还是收下了。
但是,这只是个开端。
真正的狂轰滥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