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门
黄昏时分,洛尘服下今天最后一支营养药剂后,着白袍的护士小姐轻轻地在他尚能活动的左手食指处系上根白丝带。
洛尘疑惑的目光顺着丝带一路辗转至窗台,只见透着金红夕阳的窗台上幽幽地飘着一个环形绳结。
像是系着什么,但一眼望去分明空无一物。
“那是银襟,也叫做银知更,不伤人的鸟,它们其实不是透明的,只是生来便善于利用光线。”
护士小姐一面替洛尘检查全身上下的伤口,一面给他解释介绍。
“无论是人类还是非自然生物,几乎没有谁能一睹活银鸠的真容。伊卡利亚训养银襟,因为它们机敏且乖顺,并且比训鸽聪明。但我们甚至连窗台上的那些鸟儿们都看不见,据说只有那些‘被选中的人’才能看见它们。”
说到这里她笑了。
“其实这种鸟不只非自然界有,在人类世界它们分布得也很广泛。如果你在夜晚听到尖锐细碎的鸟鸣、林间窸窸窣窣的轻响,但又寻不到声音的源头,很有可能是它们在你的房子周围晃悠。”
“只有等它们被猎杀,银白色的血液染上前胸的羽毛,人们才会惊呼‘原来这是一只银色的知更鸟’……”
洛尘本来是随意地听护士小姐碎碎念,听到心里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蹙,可以活动的左手下意识地揪紧了床单。随着他手部的动作,白丝带一阵轻颤,浮在窗台上的那个绳结刹那间弹了一下。
紧接着,清脆尖细的知更鸟鸣警报器一般地响起。
几乎是下一秒,护士小姐耳边也响起了类似的鸟鸣以及“呼啦啦”的振翅声。她比了个手势意示窗台上的鸟儿停下,那些声响便瞬间消逝,可见伊卡利亚的银襟训练有素。
“忘了跟你说,只要你轻轻扯动一下绑在手上的白丝带,它们就会鸣叫,声音会由我们施的传声法术传到护士们耳边,我们很快就会赶来。”
护士小姐再次替洛尘检查食指上系着的白丝带。
“这些鸟儿可以极大程度地防止伤者们在独自一人时遭遇意外状况,从来没失误过,今晚大概也不例外。”
接着护士小姐又絮絮叨叨地给洛尘交代了些伤者应该注意的事项,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从惨白的被单上消逝时才提着医疗箱离开——
“希望你能快一点站起来,这样至少证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你也将会成为第一名被伊卡利亚救治成功的人类。”
洛尘静静地躺在床上,淡定平和地目送护士离开。他的内心却浩大汪洋,不祥的预愿如浪花般翻腾。
别看现在一片宁静祥和,事实上,洛尘所处的局势比第一项考试时还要危险紧迫。
一方面,他必需要在人类身体几乎不可能恢复的时间内上竞技台战斗,阿尔凯德一众人绝对是想趁此机会了解他的能力、他的实力、他的潜力等等信息。想都不用想,他必然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
说实话,这让洛尘多少有些压力。
另一方面,他身上好像背负着众多期许。不仅安萨姆等人希望他尽快恢复,然后在竞技台上漂亮地发挥、留在伊卡利亚。医治他、照顾他的医生、护士也都希望他成为自己手下治疗成功的第一个人类。
想要治愈伤口,依照现在的进度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有着疗伤奇效的蛛核早在森林里就给了鵺,现在若想加快恢复进度,只有使用那种新的能力——
“治愈。”
因为每次使用这种能力都头疼欲裂、全身各处迅速衰老枯竭,所以洛尘极其怀疑这种能力是某种禁忌之术。
本来是避之不及的,现在迫不得已,也只能使用那种能力了。
这么想着,洛尘阖上眼。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原本无比清晰的意识逐渐变得轻盈,幻化为白翼的飞鸟,在不兴一丝波澜的汪洋上方盘旋,轻灵而虚渺。
暖风飘过,他悄然潜入温柔的波涛,任暖和轻柔的海水一点点漫过他的身体,细细地抚上他全身上下每一处伤口。原本闷痛难忍的胸腔被温水浸没,温柔的漩涡在肺部的破裂处盘旋,堵上了那些细碎的裂口。
洛尘好似化作了一尾游鱼,在氤氲着温气的汪洋里任意遨游,身体的痛苦一点点消逝殆尽。
然而,洛尘仍然存留着一分清醒的意识,他明白很快无与伦比的痛苦就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他默默地计着数——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啊!”
预料之中的痛苦果然在三十秒后如期而至!洛尘才数下三十,穿心刺骨的疼痛便猛然涌入脑内,仿佛有人在一瞬间往他的大脑里灌入了无数根锐利无比的钢针!
灼痛、刺痛、撕裂之痛一齐冲上心头,洛尘的身体被拉入痛苦的漩涡,整个人都要被混沌与痛楚淹没!
再忍一会儿……
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洛尘咬牙抵御这痛苦,几乎要把一口牙生生咬碎!
他汗如雨下、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跳,凶猛狂躁的能力一涌而至全身各处,灼热感甚至顺着沸腾的血液攀援至骨髓,简直是陷身于人间地狱!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极力保持着左手的静止状态。
因为一旦他因为痛苦动弹左手,窗台上的那只银知更就会唤来护士。到时候,他的治愈能力必定暴露无遗。而一种禁忌之术若是被众人发现,后果可想而知有多凄惨!
痛苦过于强烈,洛尘咬牙死撑过三分钟后便再也不能忍受,慢慢卸下力来,环绕在周身的汹涌漩涡也随之消逝。
他悠悠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回到原位,只觉得脑海内还回荡着几分酸麻与刺痛,眼前的景物都重了影。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能看到自己的皮肤呈现出衰老枯黄状,宛若枯老的树皮。
洛尘已经不如最开始那般惊讶,他慢慢的等着身体复原,准备再运用一次治愈能力恢复。
只是当温暖的水流再一次萦绕上他肌肤时,她的耳边清晰的传来了幽幽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