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本国家利益的讨论

有人说，日本没有战略，日本人缺乏战略性的思考。其原因在于“国家目的”，即国家利益的不明确。如果国家利益不明确，战略便会缺乏一贯性，危急时刻就无法采取果断的战略性应对，国家也因此极易处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明治时期开始，近代日本向富国强兵的目标大步迈进，作为亚洲的军事强国崛起。但此后，日本却丢失了国家与国民安全这一最重要的国家利益，依凭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精神力量”（来源于东条英机的施政演说），完全无视国家实力，最终滑入了毫无胜算的战争深渊。350万生命陨落、伤者不计其数、人们痛失至亲、财产损失巨大。时至今日，侵略和殖民统治的记忆仍深深烙印在亚洲各地。

战败后，在和平宪法的保障下，作为自由民主主义国家重生的日本放弃了“狭隘的国家利益”，努力参与国际协商与合作。致力于使日本回归国际社会和国家复兴的吉田茂首相有言，“日本的利益必须符合世界的共同利益”。国际合作是战后日本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在此期间，国家利益仍未被论及。但是随着冷战的终结，日本面临着泡沫经济崩溃后的经济停滞、国力相对下降的危机，战略上也开始随波逐流。与此同时，中国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不断推进其海洋战略。通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下文简称亚投行，AIIB）和“一带一路”等倡议，其经济影响力持续扩大，甚至可以说是重塑了亚洲秩序。

在国际环境发生结构性变化、日本政治和经济嬗变的今天，关于日本国家利益的讨论也越来越多。

对日本国家利益的论争，存在着两种截然相反的主张。

一种观点认为，国家利益是令人联想起战前强硬的排他性外交危险的概念，应保持警惕。因此，相比于国家利益，更应该重视国际合作。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日本经济停滞，加上中国崛起带来的双重不安与封闭感，在此背景下，让步和国际合作属于软弱者的附和，日本应坚定不移地维护国家利益。

但值得注意的是，围绕日本国家利益的争论不应当是在国家利益和国际合作之间二选其一，而应当是通过国际合作来追求本国国家利益的“开放的国家利益”论。

第一，立足国际社会的现实和国家自身力量来确定本国的国家利益、制定相应的战略、开展以实现国家利益为目的的外交，这是国家利益外交的立根之本。

第二，如同意识到自己国家的利益一样，“开放的国家利益”外交也应该考虑到其他国家的利益。理性处理与他国的利益分歧，将其消极影响降到最低，并通过寻找和扩大与其他国家的共同利益（国际利益）实现双赢，这才是有利于维护国家利益的明智的外交。与中国共同推进“战略互惠关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中日关系长期以来被靖国神社和钓鱼岛（日本称“尖阁诸岛”）问题所牵制，如此一来，中日间的双边外交则难以展开。因此，我们必须要避免盲从于媒体的商业性报道和泛滥的民族主义情绪，只关注到利益间的对立而一叶障目，从而给国家间的整体关系带来损害。这便是“开放的国家利益”外交的真谛。

第三，国家利益外交也是主动推进“积极国际合作”的外交，目的是为了努力实现从双边或多边的“国际利益”到全世界的整体利益（又称“世界利益”或“地球利益”）。日本一直提倡的“人的安全保障”¹的理念就是这一政策的具体体现。这便是“开放的国家利益”中“开放性”与“协调性”的要旨所在。

“开放的国家利益”并不是像战前那样，不顾其他国家的正当利益而片面追求本国狭隘利益的“单边主义”，也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国和平主义”。

因为认识到仍保留浓厚“权力政治”色彩的国际政治的严峻性，所以要实事求是地确定和维护国家利益；同时，身处全球化和相互依存日益加深的国际社会之中，也要积极促进国际利益和世界利益的形成。如此，便是将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巧妙结合，实现双轮驱动的外交。

注释

1．所谓“人的安全保障”是指以国家为中心，并以“人”为核心，为了确保人类的生存、生活和尊严，通过保护和强化能力、促进个体独立性和社会创造力的可持续发展。吸收这样的思维，国家利益外交将兼具开放性和协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