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翔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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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太有表现欲了

坐船是一件枯燥的事情。最初几天,翔千还兴致勃勃地站在船舷上看日出日落,欣赏旭日喷薄而出的瞬间,以及红艳艳的晚霞布满天际的美景,但几次三番之后也就索然无味了。船上的条件还是不错的,有网球场,也有游泳池,但翔千对体育锻炼一向没有多大兴趣。也许是遗传的缘故,在翔千的记忆里,祖父和父亲也都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幸亏他离开上海时,在行李箱里塞了几本英语教科书,闲着无聊时就自学一会儿,然后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浪,默默地背一些生 词。就这样在海上漂流了二十八天之后,轮船终于穿越圣乔治海峡,靠上了英国港口城市利物浦。利物浦离曼彻斯特很近,翔千按照地图找到火车站,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 地。

当翔千提着行李走进曼彻斯特大学的时候,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令他陶醉了。身边的这些大楼,自己以前只是在外国电影和外国画报里才见到过。那高高耸立的尖塔,轻盈修长的立柱,显得如此壮观、典雅;一扇扇长窗上巨大斑斓的玻璃画,精致华美,玲珑剔透,似乎在诉说着哀婉动人的故事;厚重的外墙由一块块褐红色砖石堆彻而成,看上去稳重、厚实,活像英国人的性格:保守内敛。与这些美轮美奂的楼房相辉映的,是一棵棵云冠葱葱的百年大树、一片片绿茵茵的茸茸草地,以及静静流淌的弯弯河 流。

站在巨大的尖形拱门前,翔千的脑海里闪现出了约翰·欧文这个名字。在报考曼彻斯特大学的时候,他去图书馆查阅过好多资料,知道这所大学是约翰·欧文这个纺织业的商人,在1851年投资了96942 英镑建造起来的。创造出来财富而不独自享用,投入公益事业培养人才,让全社会共同分享财富,这是多么博大的胸怀,又是多么美妙的人生安排 啊!

与翔千熟悉的大同、震旦这些大学不一样,曼彻斯特大学是开放式的,没有高高的围墙,没有森严的门岗。它的教学方式也是翔千非常陌生的。在上海的学校里,上课铃声一响,学生就开始做“乖乖仔”,那是老师的天下。在这里,课堂是老师和学生互动的舞台,老师总是想方设法调动学生的情绪,鼓励学生发表自己的看法。那些外国学生也好像表现欲特别强,老师一提问,他们便一个个举起手,活像一片小树林。说实话,翔千起先很不习惯这种教学方式,只是不想在课堂上太显眼、太另类,这才“跟风”举起了手。几次三番之后,他也开始适应了,老师点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也不再像早先那样脸红耳赤、手足无措 了。

在翔千的课程表上,有英国地理、英国历史、英国文学,甚至还有英国贵族的文化礼仪课程,比如骑马、用餐、打高尔夫球等。虽然这些课程与纺织专业似乎没多大关系,但是它们使翔千了解并喜欢上了欧美文化,使他的品位、修养、学识和思维方式出现了深刻的变化,打上了英国绅士的深深烙印,并永远地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 分。

在曼彻斯特大学,教室只是课堂的一部分,老师时常把学生带到社会上。翔千就曾经跟随老师去过如天上白云般的棉田,去过机器轰鸣的棉纺织厂,去过旧火车站改建的博物馆……正是这些开放式课程,打开了翔千的视野,丰富了他的知识面。翔千了解到,原来英国并不生产棉花,棉花在英国是个舶来品。在英文里,“Cotton”一词,以前并没有“棉花”的意思,而是指一种很粗糙的呢绒制品。棉花是在中世纪从印度流入地中海继而传入英国的。曼彻斯特属于海洋性气候,这里既没有严寒,也不会暴热,虽说很少见到倾盆大雨,可三日两头阴雨绵绵,一天下二三场雨是寻常事儿,下下停停,滴滴答答的,因而被人称为“雨城”。这样的天气固然令人生厌,但棉花却非常喜欢。18 世纪开始的工业革命,使曼彻斯特从一个小镇变身为“纺织之都”,成为英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艾威尔河畔烟囱林立,浓烟漫天,纺织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生产的呢绒、毡帽和粗棉布销往世界各 地。

在曼彻斯特,至今还竖有一座青铜器雕像,那是一个身材健美的纺织女工,她的身后是一座纺织厂旧址。女工深情地回望着身后古老的建筑,似乎在缅怀这座城市昔日的辉 煌。

在曼城博物馆纺织厅,从哈格里夫斯的珍妮纺纱机,到托马斯·海斯的水力纺纱机,还有瓦特的蒸汽纺纱机,翔千看了又看,流连忘返。先人真聪明呀!二百年前他们就发明了这么复杂的机器,通过这些机械不停的旋转,使白花花的棉球一步一步变成了布匹,使细长的针线自动编织出袜子、手套、围 巾……在去英国留学前,翔千曾经担心自己会因为语言障碍而拖累了学业。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课程表上的必修课和选修课,自己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只是课余时间各种派对、聚餐、活动,要占去大量的时间。在学校里,几乎每一种兴趣爱好都对应着一个学生组织,爱好篮球的有篮球协会,爱好网球的有网球协会,还有跳伞协会、电影爱好者协会、巧克力狂热者协会,等等。开派对更是家常便饭,有人过生日要开派对,新同学进校要开派对,甚至赢了一场球赛也要开派对;派对可以在学校草地上开,也可以到同学家里去开,还可以到野外找一个露营的地方来开。与翔千睡在同一套公寓里的蔡保乾,是各种派对的活跃分子,还经常要拖上翔千一起参 加。

翔千是个信奉中庸之道的人,很少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只要时间上没有冲突,他总会换好衣服系好领带,去参加派对。人总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彼此一熟也就热络起来了。渐渐地,翔千发现,自己从当初不好意思推辞,变得不想去推辞了——会会老朋友,见见新朋友,也是“其乐融融”的事情。对于自己这个变化,翔千也感到很有意思,并从中悟出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生活可以改变,人也是可以改变 的。

在结束了曼彻斯特大学纺织专业的学习之后,翔千到渣打银行实习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离开伦敦,坐船到美国芝加哥,进入伊利诺伊大学攻读经济学硕士学 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