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道院女院长的故事

“受苦受难的我主耶稣啊，请允许我替您诅咒这个可恶的修道士吧！”水手的故事刚讲完，旅店主人就代我们说出了心里的话。“这个故事告诫我们，千万不要相信那些和你攀亲结贵的人，更不能把年轻的修道士带回家中。圣奥古斯丁[95]也会受屈辱——他的老婆曾被人戏弄，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人呢！愿我主圣明，惩罚那个可耻的罪人吧！——水手先生，你讲了一个很好的故事，愿主保佑你以后在海上一路平安！接下来该哪一位呢？”

说完这句话，旅店主人对着所有人看了一眼。见大家都沉默着不作声，他于是就把目光停到了那位高贵的修道院女院长的身上，“尊贵的院长女士，请恕我不敬，不知您能不能为我们讲个故事呢？”

“嗯，好吧！”院长女士矜持地点了点头，先开口说出了下面一番话，“主啊，我圣明的主！你的英名世人皆知，就连那些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也对你表示敬意，更不用说我们这些卑下的奴仆。我要尽我的全力来赞美你，不是为了要为你散布声名——你本身就是一切荣誉和辉耀的总和——而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爱和尊敬。”

“你有一个圣洁的母亲，虽然生下了你，却还是一个处女。她就像一朵洁白的百合花一样，因为谦卑和善良，感动了天父，所以能让摩西看到未燃树木的燃烧的天父，凭着其无穷神智把圣光照到了她的胸间，于是，我伟大的主啊，你就脱胎于她的腹中！——为这一切，主啊，我要竭力赞美她！”

“圣母玛丽亚，你是贞洁和仁慈的化身！在人们还没有开始有所作为以前，你已经凭借着你的爱心为我们做了祈祷，而当我们一旦有所行动时，你又以你的仁慈和慷慨把我们引导到你的儿子身旁。你是谦虚和力量的化身，我主耶稣之母、圣母玛丽亚啊，我要尽力赞美你！”

“我知道，我的力量如大海里的一滴水珠般弱小，为你效力、替你传道对我来说，责任未免重了点。但仁慈的圣母啊，我知道一旦我开始唱歌，你就会在暗中把我引导！”

“所以，我现在要开始讲我的故事。”

——女院长的故事由此开始。

从前在亚细亚的一座城池里，有一个特殊的区域，它是领主亲自同意划定，出于利益的考虑，专门供犹太人居住的地方。这地方的不远处有一个学校，基督徒的子女们几乎都在那里上学。由于领主有规定，基督教人可以自由出入犹太区，所以每天上下学，许多孩子都会抄近路从犹太区穿过。这样，事情就出在这条犹太人居住的大道上。

事情是这样的。在这个学校里有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在唱诗班里上学——由于孩子尚为年小，所以在这里，他们除了唱歌就是认字。这小男孩是一位寡妇的儿子，从小受他母亲的教诲，要热爱圣母玛丽亚。所以在学校里，他每逢看到有一幅圣母的像，就要跪下来磕一个头，天天如此。有一天，他听到旁边年纪较大一点的孩子正在学唱一首歌，那曲调舒缓而优美，有几句好像还是在颂扬圣母玛丽亚的。于是他就像圣尼古拉一样，怀着满腔的热情去仔细倾听，还着了迷地想要学会——这样就能在圣诞节的时候唱给他的母亲听了。

但是，这首歌是用拉丁文唱出来的，所以他只能先请那其中一位交情较好的同伴为他用英语解释下来。他为这事甚至不惜给那位同伴下跪，终于听得他说：“我也不能完全明白这首歌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我曾经听人家说过，它的意思就是要让我们终生记住圣母玛丽亚的恩情，因为她是那么圣洁而且仁慈。如果我们一辈子都歌颂她，那么在死的时候，我们就能祈求她救一救我们了。”

“这么说来，它真的是一首颂扬圣母的歌了？”孩子兴奋地问道，“我的主啊，我一定要把它学会。以您的名义发誓，哪怕是因为它我的成绩会下降，我一天会挨三次揍，我也要把它学会。”

从那以后，每到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就请那位同伴教他唱这首歌。过不了多久，他就能非常熟练地把它唱出来了，而且唱得既大声，又动听，和唱诗班的同学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

我们前面说过，这个孩子回家、上学都要经过一个地方，就是那个被划定的犹太区。由于他每天至少要把这首歌唱上两遍——一遍是上学的时候，一遍是放学的路上，他唱得是那么专心，那么快乐，所以他的行为就惹怒了一个怪物，它就是魔鬼撒旦。

撒旦用它曾经引诱过我们女人的祖先的蛇嘴对犹太人说：“啊，希伯来人哪，看吧！你们竟然允许一个其他宗教的、与你们的信仰为敌的孩子每天唱着他们的歌穿过这条街，我真为你们而羞耻。快快起来吧，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于是，犹太人就聚集在一起策划了一个阴谋，他们让一个杀手埋伏在那条犹太人的道路旁，等那个孩子放学回家的时候，这个人就窜出来把他抱住，然后掏出锋利的小刀，在这个孩子的喉管上割了几刀。为了怕被别人发现，这个凶手还把那具小小的躯体就近扔进他身后的一个大坑里——就是那个犹太人盛放污浊的排泄物的地方。

啊，主啊，你的虔诚的小小子民就这样在希律王[96]式的暴行中而丧生！他的灵魂有如天国的羔羊般纯洁，他的身躯有如拔摩[97]笔下的童子般贞洁，在唱着伟大的圣母玛丽亚的歌声中他被人杀死了，难道我主可以容忍这样残忍的事吗？

——不！任何的作恶与犯罪总会有暴露出来的那一天，无辜的鲜血总会有获得偿还的那一刻！所以，我主在天上睁开他愤怒的双眼，先是目睹了这一切的事情，然后就把诅咒和圣灵降了下来——他诅咒凶手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他降下圣灵则是让那个孩子的身体在粪坑里浮起，面部整洁，像是一颗珍宝一样仍旧唱着歌。

所有经过此地的人，包括基督的和犹太的，都被这样的奇迹惊呆了，他们纷纷围到坑边观看，还派出人赶快去通知领主大人。

而此时孩子的母亲，就是那位可怜的寡妇，却在家中焦急地等待着孩子的回来。“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为什么我的儿子还不见踪影呢？”她在心里向上帝祷告的时候问。她的脸色因为担心而苍白起来，她的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终于，她决定亲自到学校去找一找她的儿子。她向每一个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打听她的儿子，有人告诉她好像在犹太人的那个地方见过他，于是她就一路跑着到了犹太人的地方。她又向每一个见着的犹太人打听她儿子的下落，他们却说没有看见。这个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她就悲凄地放声叫起她的儿子的名字来，并一路哭叫着，一路就走到了那个有人围观的粪坑旁——这定是上帝的意旨引导了她，使她终于看见了她儿子的身体。

那时，基督徒们正在粪坑边把这个孩子的躯体捞出来，他们边哀哭着，边唱着赞美给予人类辉耀的圣母玛丽亚的歌。领主已经来到，命人把所有的犹太人都抓起来，还让人给这个孩子准备了最好的棺材，下令把他抬到教堂去。

孩子的母亲哭倒在棺材旁，像拉结一样[98]。人们还没有把她拉起来，她又昏了过去。于是领主下令，要把参预这项谋杀的所有犹太人施以极刑：先把他们拴在野马的后面拖到死去，然后再把他们吊在树上以示警诫。然后，领主又下令，让所有的基督徒都来参加这个小孩子的葬礼。他们先把孩子放到那个宽阔的主祭坛上，然后所有人唱起歌为孩子做弥撒。当教堂最高的主事把圣水洒在孩子身上的时候，不想那孩子竟又唱起了歌。

“我的主啊，凭着三位一体的圣灵说，谁能告诉我被割断了的喉咙怎么还能唱出人们所能听见的歌？”教堂主事震惊地跪倒在地对着天空问道，其他所有人也为这个奇迹而震得纷纷跪倒在地。这时，就听祭坛上一个声音说道：“我的喉管是被割断了，但我对圣母的赞美却没有被隔断。我一向颂扬我主基督伟大的母亲、所有贞洁和仁慈的化身，圣母玛丽亚，所以在我死的时候，灵魂得到了她的施恩。”

“她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我的孩子，不要害怕，我不会抛弃你。你是我忠诚的传播者，所以我要让你仍旧唱下去，让世人皆知我的存在和威力。我在你的舌头上放了一颗麦粒，直到他们听到你的歌声，把麦粒从你的口中取出时，我才会来引领你奔入天堂。’”说完，孩子又大声唱起那首他最喜欢的歌来。

教堂主事的眼泪已经从脸颊流到胸衣，又打湿了他面前的那一小片地面，但他好像全然不知，站起来，走到孩子的身体旁，边唱着赞美圣母的歌，边拉出孩子的舌头，把上面那粒麦子取了出来。

歌声停止了，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平和的灵魂从孩子身上飘起，直飘出了教堂大门，向着天空而去。于是人们又忍不住低低哀哭起来，然后边唱着赞美歌，边把孩子的身体抬起来，放到那个用最光洁的大理石做成的墓穴里。

——愿上帝恩准，将来也让我们在那个地方与那个孩子见面。

我的故事讲完了，愿那些凶恶的犹太人永远受到人们的诅咒！也请仁慈的主对我们格外关照。

——女院长的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