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忽远忽近

林军说：“不急，我去把碗洗了。”说着他端起小锅连同她的碗筷，打开门出去，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冲洗。

洗好后，他拿回来给罗溪在柜子里放好，披上他的军大衣说：“我走了。”

罗溪赶忙对他说：“你的东西……”她指着地上的两个纸箱。

“给你的！”林军打开门，咧嘴冲她笑了笑，就关上门走了。

林军走后，罗溪继续看她的书，可她有点看不进去了。

“今天是大年夜，不妨让自己放松一下，早点休息吧！”罗溪想。

她把书收好，从门后架子上拿出脸盆牙刷，到院子里洗脸刷牙。洗漱好，上完厕所，她回屋铺好被，把门反锁上。

在屋里做了几下伸展运动后，就脱衣上床睡觉。

关了灯，罗溪并没有睡着。

她已经二十四岁，作为一个成人女子，她不可能不明白林军的心思。她虽未把他当成无赖之徒，但也明白，有关他的传言，应该并非全都无中生有。

罗溪接着想，自己早晚都要离开这座城市，与他之间，不会有什么可能。

罗溪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大雪天。那一年的冬天漫长而严寒，那时她一个人，已经在学校的宿舍里待了半个多月。寒冷加之严重的痛经，让她觉得，自己就要疼死过去。

在昏睡了一夜后，在沉沉的梦中，听到有人在喊她，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她睁开眼，发现宿舍里的灯还亮着，窗外飘着大雪。起来后，她当真听到窗外有人在喊她，就打开了窗。

林军的到来，他那热情爽朗的笑，和看她时热切的眼神，让那时的她，心慌意乱却又感觉温暖。在后来一个个难熬的冬日，她时常会想起这双眼睛。

可后来，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直到一九九四年春节，他弟弟林斌来她单位，罗溪才知道，他已经从部队转业回来并开始相亲。

再后来，罗溪有意无意地听到，关于他的诸多相亲传言。

她也曾想过：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直到几个月前的一天，罗溪在大街上看见他，正用温情的眼神和身后车座上搂着他的女子说话。

她才觉得：原来，他就是那样一个四处抛洒温暖的人。

再后来，他有伤风化的做法在城里逐渐传开，她便把一颗隐隐的心淡了去。

罗溪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平。

现在，他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可罗溪已无意去猜度他的心思。

她已经厌倦了待了快二十年的这座城市，现在想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去过一种崭新的生活。

大年初一早上七点多，罗溪起床。洗漱完后，喝了一杯开水，吃了几块饼干，就拿着那本英语书到财务室值班。

九点多的时候，单位门口开始敲锣打鼓，应该是街道上的舞狮队来拜年了。罗溪从办公室的柜子里拿出一条烟，锁好柜门走到了门口值班室。

她把烟给了门卫值班的人，师傅把烟拆开，给舞狮的人一一散了，各自说了些祝贺新年的话，舞狮队又去了下一家。

罗溪回到财务室接着看书。十一点多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了起来。

在“喂”了一声后，对方就说：“你中午不要做饭了，我一会带饺子过来。”

罗溪还没有反应过来，电话就挂了，是林军。

罗溪坐在那愣了一会神，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锁上办公室的门，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回了宿舍。

罗溪在宿舍墙角的纸箱里，找到了一根塑料绳。她把林军带来的那两个纸箱绑好，准备一会他来时让他带走。

在税务局工作的头几年，总有一些男青年，借着给她送吃的东西来找她。

当面的，罗溪会拒绝，托人送来最后没人认领的，她就拿去单位厨房给做饭师傅。

这两年终于清静下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这么干了。

正想着，林军就来敲门了。罗溪开了门，林军照例没等她说话，就走了进来。

他把一个饭盒放在她桌上，脱下军大衣挂在她衣架上，转身就去她书架下的柜子里拿出碗筷，把饭盒里的饺子往碗里分。

他这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就像是在他自己家里。

罗溪看着他，冷冷地说：“你别分了，我从不吃饺子。”

林军愣住了，问她：“你……是回民？”

罗溪想了一下，懒得给他解释。便说：“不是的，现在……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林军分了一半给她放在碗里，自己端起饭盒大口吃了起来。

罗溪想起小时候，在她养父母家里。每次包了饺子，都是他们一家三口在吃。

罗溪只能吃前些天剩下的饭菜，或是弟弟涛子掏了馅，不想吃的饺子皮。

她记得有一次，尚不知事的弟弟，用两只小手捏了两只饺子跑到他俩的卧室里，问她：“姐，你咋不爱吃饺子呢？饺子可好吃的呀！”

罗溪没有说话，用手撕下饺皮，把馅给弟弟喂着吃了，把那两只饺皮放在窗台上晾着。直到一个月后，上面发霉长毛然后干瘪，她才丢掉！

从那以后到现在，她都不再去碰饺子。

想到这，罗溪鼻子有些发酸，眼睛红了起来。

林军正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看着她，没料想她突然这样。林军差点噎住，赶紧把嘴里嚼到一半的饺子吞下。

他把饭盒放在桌上，问她：“你咋啦？”

罗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就说：“你吃吧，我去烧点开水。”

她取了水壶到院子里接水，顺便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

回到房中，她把水壶放在电炉上烧，从门后的脸盆架上取了毛巾把脸擦干。

“你……想家了吧？”林军看着罗溪仍然发红的眼睛问。

见她不作声，就接着说：“六年前我去你学校宿舍，就发现……你不爱回家。”

他看着罗溪，笑着说：“让我猜一下：是不是当年你想上高中考大学，你父母没同意，所以你一直生他们的气？”

见罗溪没反应，林军又接着问：“那就是你家重男轻女，你爸妈对你不好？”

罗溪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说话，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下来。

“对了，要么就是你爸妈成天逼着你相亲，所以你不乐意回去？”

罗溪不去理他，任由他自说自话。

林军突然安静下来，在罗溪身后的一张方凳上坐下。

罗溪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书，见他不再出声，就转过头来。

林军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罗溪……我喜欢你，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急切地等着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