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爸爸的礼物

◎袁 晖

说起来，在我们家，对服饰时尚最敏感的应该是我爸。虽然他自己并不讲究穿着，但他出差为我和妈妈买回来的衣服，一定是本地没有且走在时尚前沿的。环顾四周，这多少让我有点沾沾自喜。

我们刚迁家到攀枝花的时候，爸爸在供销社下属公司的业务部门工作。那时，正是物资供不应求的时代，业务部门的首要工作就是到各地采购、调货。爸爸因此经常出差，到各地采购特产和应季商品。

当然，长途奔波的辛苦，孩子们并不能体会，我们享受的是爸爸归来派发礼物的魔法时刻。爸爸的各色礼物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橘子晶和衣服。

橘子晶是固体饮料，用水冲开后，有美丽的橙色和甜蜜的味道，那曾是我童年的最爱。诚然，童年的我们对世界的感知是从味觉开始的，喝下一杯橘子水，会觉得世界是甜的。而我认识到世界是美的，是从爸爸给妈妈买的一件衣服开始的。

那是爸爸从上海带回来的。淡蓝色的纱质衬衣，薄如蝉翼，有本色和白色的竖条纹，最别致的是它的衣领，就是一条长长的飘带，可以在脖颈下系一个蝴蝶结。在周围都是“的确良”的世界里，它的美一目了然。

我“觊觎”了那件衬衣很久，直到我上了初中，有了自己的礼物。

爸爸给我带回来的是一件乔其纱的衫子，玫瑰红的颜色，热烈而又矜持。之所以不能称之为衬衣，是因为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纽扣，是套头的，3颗扣子缀在后颈和袖口，也是玫瑰色的，形如蘑菇。从左肩到右中腰的位置，斜缀着本色的宽幅波浪边，袖子刚过肘部，是中袖。在当时，这依然是一件特立独行的衣服。正好电影《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在上映，可那件著名的红衬衫哪有这件玫瑰衫子美丽呢。火红只能燃成灰烬，玫瑰凋谢了仍有余香，它的含蓄自有一种隽永。

印象里还有一件浅绿的真丝短袖，方形领口，衣服上半部分都是本色的手绣，衣料隐隐生光，精致却又低调，穿着它走在街上并不显得突兀，正符合一个成长中的女孩想隐身人群却又不想被淹没的矛盾愿望。

还有一次，爸爸买回来一块浅蓝底子有花纹的柔软布料，按照他口述的式样，让裁缝给我做了一条连衣裙，无领，背后系扣，长及小腿，还用同色的布料缝制了一条腰带。记得那时刚上高中，第一次穿上这条裙子去上学时，在走廊上见到一个女孩迎面走来，短发，浅蓝花的连衣裙，恍若另一个自己。夏天的风穿过长廊，阳光透过窗口落下斑驳光影，突然而至的七里香花香，又转瞬即逝。后来，我和那个女孩成了朋友。

再后来，爸爸不再频繁地出差了。物质丰富了，大渡口街成了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好多东西在那里都能买到。妈妈就在那里给我买了一件连帽的呢子短大衣，黑色的，质量上乘，穿了好多年。

每一件衣服的背后，总是连着难忘的旧时光，和住在那段时光里的人。

其实，爸爸带回来各种礼物的时候，也带回了不少的旅途见闻和地理历史知识，那些都成了我们书本知识之外的补充。而这些，我们都是后知后觉。后来想起的，还有一些细节。记得爸爸有次为收回一笔款项身陷广州3个月，差点不能回来过春节。3个月里，他大多时候以泡面果腹，理由是吃不惯广州菜。而他为我们买的礼物却是价值不菲。还有一个夏天，因为嫌水果价格贵，他买了一大袋黄瓜去坐火车。结果，火车遇到故障在路上耽误了十几个小时，那袋黄瓜惠及了一个车厢的人。

就像所有普通的家庭一样，爸妈不仅养育了我和两个弟弟，还把奶奶接来赡养，堂姐也在我们家生活了几年。虽然物质匮乏，但爸爸一直很乐观，他用出差补助给我们买来的礼物，不时带给我们惊喜，也让生活充满丝丝缕缕的阳光。

是啊，爸爸给我们的礼物，从来不仅仅是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