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布鞋情结

◎马尚平

清理鞋柜时，几双皮鞋静静地沉睡着，布上了微尘。自从穿了新款布鞋后，已有好多年没有穿皮鞋了，几乎把它们淡忘。看着眼前这几双崭新的皮鞋，心里犯愁了，扔了太可惜，留着又占位置。

都说，再穷不能穷了脚。古人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人生在世，一辈子不知道要走多少路，脚承受着一百多斤的重量，行走起来是非常辛苦的，但不管脚怎么努力，路永远走不完。脚很辛苦，所以再穷也不能穷了脚。但也不能溺爱了脚，动不动就到洗脚房泡脚，滋生出富贵病，脚就娇气了，几步路就打车，长此以往，走起路来也不踏实。

我的脚很穷，小时候打着光脚丫，到上中学了还没有穿上双像样的鞋子；热天穿着自己编的草鞋，冬天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那时候，看到别的同学穿着新买的鞋子，羡慕得很，看着自己脚上套的布鞋总觉得土里土气的，委屈得想哭。回到家，嚷着叫母亲给钱买新鞋子。那时，母亲总是微笑着哄我，说过年就买。可是过了一年又一年，都没有穿上新鞋子。毕竟那是一个贫穷的年代，日子过得更是狼狈不堪，家里穷得连我读书每学期的两元学费都是东拼西凑的。

后来，我在一所山区中学当了老师，才真正改善了脚的待遇。第一个月拿到工资就到供销社的商店买了一双“解放鞋”（黄胶鞋）。这解放鞋价钱不贵，很实用，晴天雨天都能穿，篮球场也能派上用场。就这样，我打球和下雨天就穿着解放鞋，晴天和上课就穿着母亲邮来的布鞋。母亲做的布鞋结实耐穿，我也很珍惜。布鞋是青布或蓝布面子，白布底子，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穿着很舒适，也很温暖，脚从来没有长“冻包”。

有一天，同事笑着对我说，你老兄太省了，省嘴也不要亏待脚呀，你脚上穿的还不如有的学生，该买双像样的鞋子穿了。什么是像样的鞋子？在当时，那就是皮鞋了。穿上皮鞋，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就是证明给别人看，说白了，就是显摆。

于是，我决定不亏待自己的脚，好好买一双皮鞋穿。的确，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尽管你省吃俭用一辈子，努力挣钱、攒钱，到老了，还是没有把钱攒够，人却在天天吃亏。人生苦短，工作辛苦，生活艰苦，身心很累，还要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这么一想，心里就豁然开朗了，亏钱也不能亏人，把脚武装起来，以充分展现革履的风度，不要让其他老师看笑话。当时，街上的供销社商店只卖一般的鞋子，根本不卖皮鞋，要买皮鞋就得到最热闹的大渡口。

那是个星期天，我一大早就到公路边等候班车进城。走进渡口商场鞋柜前，我盘桓良久，仔细端详，对标有上百元价格的高档鞋子心里痒痒的，暗自捏下干瘪的口袋，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还要吃饭和购买日常用品，对十多元一双的皮鞋又不屑一顾，实乃高不成低不就。踌躇了好一阵，我才下定决心，买了双价格适中的皮鞋，穿上刚好合适。服务员递给我一个纸袋，叫我把旧鞋子装进纸袋，穿上新鞋子走路。

穿上新皮鞋走出商场，脚也神气了，步履轻盈，很是气派。谁知没走多远，脚被新鞋夹得难受，感觉钻心的痛，我倚在街边的凤凰树下，脱下新皮鞋，发现脚被皮鞋磨破了皮。后来才知道，新皮鞋紧，磨脚。第一次买皮鞋没经验，到中午温度升高脚也会热膨胀，脚增大鞋紧，磨破皮是自然的事。我暗叹花钱买罪受，这才真正体会到被穿“小鞋”的难受，联想到了古代妇女脚被折磨成“三寸金莲”，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我脱下皮鞋，又换上宽松的布鞋，脚也坦然了，还是感觉穿布鞋安逸。我从中感悟到，人的一生不知要走多少路，穿破多少双鞋，脚忍辱负重地从起点走到终点，行万里路，确实很累。穿着布鞋走得踏实，淡泊名利，没有心理负担，坦坦荡荡的一路欢歌，走得很轻松，心情是很愉悦的。看来在漫漫人生路上，一双鞋子穿起来舒不舒服，只有脚最有发言权。

几十年过去了，而今街上到处都是鞋店，布鞋店里的各式布鞋摆满鞋架，新式布鞋美观大方，很是惹人喜爱，但我对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情有独钟，至今还念念不忘。看着布鞋就想起了母亲，那一针针充满了母爱，倾注了母亲的心血，把爱都融进了鞋子，那是融着浓浓的母爱啊。那鞋子虽然很土，样式很老，但穿起来柔软宽松舒适，一点都不磨脚，感到格外的温暖。从穿布鞋到穿皮鞋再回归到穿布鞋的历程，我对鞋子也有了些许深切的感受，那就是无论穿什么鞋，无论价钱贵贱，只要穿起来舒适，不给脚受气，让脚宽松愉悦，那就是最舒服不过的了。

人生在世，离不了走路，走路就离不开脚，再穷也不能穷了脚。给脚套一双舒适的鞋子，让其在人生的旅途上行走得更轻松愉快，那就是人生的最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