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驳以往不恰当的论证

正是基于诸如此类的理由，古人坚持认为地球静居于宇宙中心的说法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一些富有科学精神的人认为地球处于运动中，这些人也会主张这种运动是自然的，并不是被迫运动[19]。自然运动与被迫运动的结果截然相反，因为受外力或暴力作用的物体必然瓦解，不能长存，而自然产生的物体都被安排得恰当有序，能长期处于最佳状态中。托勒密担心地球和地球上的一切会因地球自转而分崩离析，这是毫无根据的。地球自转是出于自然规律，它与人类智慧所能干预的事物完全不同。

如果地球会因自转而瓦解，那么相比之下，托勒密更应该担心的是比地球运行得更快的宇宙。设想一下，由于更为剧烈的运动使宇宙的中心发生了偏移，宇宙会不会因此而变得更加广阔？或者，一旦运动受到外力阻止或因内部能量耗尽而停止，宇宙也会土崩瓦解吗？如果这个设想是正确的，那么，宇宙的容积将扩展到无限大，并且由于宇宙的运行半径每天都在扩大，运动也就相应地日渐剧烈。反之，由于运动速度的加剧，宇宙将变得更加辽阔，运行半径会更长。就这样，速度使尺度增大，尺度又引起速度变快，如果宇宙这样循环运动下去，其容积和速度都将得不到遏止，成为无限体。根据物理学原理，无限体既不能转动也不能运动，这就意味着宇宙必须是静止不动的。

恒星日与太阳日
　　地球自转一周的时间是1日，如果以距离地球遥远的同一恒星为参照点，则一日时间的长度为23时56分4秒，称为“恒星日”，这是地球自转的真正周期。如果以太阳为参照点，则一日的时间长度为24小时，称为“太阳日”，这是我们通常使用的地球自转周期。

假设我们忽略物理学，认为宇宙是一个无限扩大的载体，那就意味着，宇宙之外还有空间，“宇宙”的概念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而如果宇宙之外果真一无所有，那么，宇宙根本没有扩张的余地。假定天穹是无限的，而只有内侧凹面处是有限的，我们就更有理由相信宇宙之外是绝对的一无所有。任何存在的物体，无论它多大，都包含在宇宙之内，而宇宙是静止不动的。然而，论证宇宙有限的主要论点是它处于无限的运动中。因此，对于宇宙究竟是有限还是无限这个太过复杂的矛盾，我们还是留给自然哲学家们去辩论吧。

目前，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地球是一个球体，局限于两极之间。那么，为什么我们仍然怯于承认地球具有与它本身形状相适应的运动，而非要把这种运动强加给整个宇宙呢？为什么明明是地球自身运动的反映，却非要书写成“宇宙的周日旋转”呢？这种情况正如维吉尔在史诗《艾尼斯》中描述的那样：

当我们离开港口向前航行时，陆地和城市渐渐退向后方。

当航船匀速行驶时，船员们感觉不到它在前进，只有通过外界的各个物体才能判断出它的运动。同样的道理，地球的运动也会使人产生整个宇宙在旋转的印象。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样解释云和其他的悬浮物，以及下落和上升的物体呢？我们只需要明白，不光是土和水跟着地球一起在动，而且大部分空气也连接在一起运动。这也许是因为低空的气流，与含土和水的物质混杂在一起，同地球一样遵循着自然法则；也可能是由于低空气流离地面很近而不受任何阻隔，于是从不断旋转的地球上获得了运动力。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空气顶层也伴随着天体运动，这可以由那些突然出现的天体，比如被希腊人称为“彗星”或“长须星”的天体表现出来。这些天体可以被视为是在高空气流中产生的。高空部分的空气距离地球太远，因此完全不受地球运动的影响。而最贴近地表的空气似乎是静止的，悬浮在其中的物质也同样是静止不动的，除非有气流或某种外力的搅动。实际情况确实如此。涌动的气流难道不正像海浪一样吗？

正如我前面所阐述的，物体在宇宙中的升降运动都是直线运动和圆周运动的结合，质量较重（主要为土质）的物体会不断下沉，这无疑会保持它们所属整体的相同性质。而质量较轻的物体，也可以做类似的解释。地上的火主要源自土性物质，火焰不是别的，而是炽热的烟，它的特质就是迅速膨胀，而且膨胀的力量相当大，几乎没有任何工具和手段能够抑制它的爆发。但是，我们可以看到，火焰做膨胀运动的方向是从中心向周围扩散。由此，假若地球的某一部分着火了，它就会从地心往上升。

这个例子说明，一个简单物体的运动必然是简单运动，尤其是圆周运动，但只有这一物体完整地保持其天然位置时才是这样。当它处在天然位置上，只有圆周运动能够让它回到初始位置。直线运动会使物体脱离其天然位置，至少会使其从这个位置上移开。而物质离开天然位置显然有悖于保持宇宙的井然有序。因此，只有那些脱离天然位置却仍保持着自身特质的物体才会作直线运动，这时它们与整体隔开并打破了统一性。

事实上，做升降运动的物体就算没有做圆周运动，也不会做简单恒定的匀速运动。因为它们不受质量支配，都是开始时慢，下坠时越来越快。与此相反，地球上的火焰[20]（这是唯一看得见的）在上升过程中会变得越来越慢。圆周运动是一种均匀的运动，周而复始，因为它的动力永不衰减，而直线运动的动力会快速地停止作用。在将物体送达目标位置后，物体不再有轻重，它的运动就会立即停止。因为圆周运动属于整体，而各部分还另有直线运动，因此我们可以说，圆周运动与直线运动可以并存，就如同“活着”与生病并存一样。亚里士多德把简单运动分为离心、向心和绕心三类，这只是一种逻辑分类方法，就像我们区分定义点、线、面一样，尽管它们都无法单独存在，也无法脱离实体而存在。

宇宙中心
　　哥白尼依据大量精确的观测材料，运用当时的三角学成就，分析了行星、太阳、地球之间的关系，最终得出“太阳居于宇宙的中心，地球和其他行星围绕太阳运行”的结论，即“日心说”。它与“地心说”刚好相反。

作为一种品质来讲，静止比变化或不稳定更高贵和神圣。因此，比起宇宙来，地球正是一颗变化的、不稳定的球体，将运动赋予包罗万象的宇宙而不是被包容的地球，显然颠倒了二者的属性。因此，把变化和不稳定归之于地球比归之于宇宙更恰当。此外，行星离地球的位置时近时远，因此，单独一个天体围绕中心的运动，既可以是离心运动，也可以是向心运动。如此一来，对绕心运动应当有更普遍的理解，任何简单运动都必须围绕自己的中心。这所有的论证表明，地球在运动的可能性比它静止不动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是对周日旋转来说，情况更是如此。周日运动对地球更为合适。在我看来，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的第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