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嫁而不随
春花二十岁那年。
秋后的一个黄道吉日，家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一大早，周氏把春花悄悄叫进卧房，坐在炕沿上拉着她的手，说道，“春花，娘这辈子就生了你哥和你两个，今天你就要出阁了，娘这心里舍不得啊。”
周氏喜悦的眼神里略带伤感。
“娘，你别伤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娘跟你说，你要记住，人生在世，只有娘对你最好，也只有做姑娘时最享福。你婆家的家境虽说还不错，但文彬常年在外，你婆婆免不了会给你小鞋穿，咱可不能总忍着，大不了回娘家，有娘为你撑腰。”
“我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周氏站起身，从衣柜里搬出一个带锁的长方体木箱子，又从身上摸索出一把钥匙，随着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一声，箱子里琳琅满目的金、银、玉以及玛瑙呈现在眼前。
“娘，这么多好东西，哪来的？”春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面有些是娘的陪嫁，大部分是娘一点点替你攒下的。为了这些东西，娘可是没少落你爹埋怨。你要记住了，这是女人压箱底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啊。”
“娘，你真好。我记住了。”
“傻闺女，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不对你好对谁好呀？”
上午十点左右，迎亲的队伍来了，春花蒙着大红盖头在伴娘的搀扶下坐进了轿子。
熬过了一系列繁杂的礼仪后，春花被送进洞房。
盖头被挑开，一个英俊、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有些腼腆地站在面前。
“春花，你真漂亮。”
“傻样！”
隔天晚上，刚从娘家回媒回来的春花，被婆婆叫到卧房。
“春花，这轿也坐了，媒也回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刘家的人了。进了刘家，就要守刘家的规矩。剩下的，你来说吧。”高高胖胖的公爹一脸严肃地示意婆婆。
“刘庄虽然不大，只有一百多户人家。但我们刘家可是这村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说富贵显赫也不过分。田多宅阔不说，单看这家具，这摆设，你这种穷酸人家出来的别说用了，怕是见都没见过吧？”矮小瘦削的婆婆挖苦道。
“慢慢你就知道嫁到我们刘家你是沾了多大的光了。再说，进了这个家门，你总不能只享受，该做的也总要做吧。我是通情达理的人，要求不高，只要做到以下几点就行了，你可要听仔细了。
“一、早上公鸡一打鸣就起身，负责全家人的一日三餐。二、浆洗全家人的衣物，把屋内屋外打扫干净。三、晚上，给我和你公爹端茶倒水。四、一年内给家里添男丁……”
春花的头都要气炸了，敢情家里的活以后全归我一个人了呀！这不是把我当使唤丫头吗？我可是你们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
春花没好气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向文彬哭诉了一番。
“哎，这事好办。你过几天跟我回天津不就得了，看她还怎么使唤你？”
“那可不行，我可不能离开我娘。”
“你比我还大两岁呢，还离不开娘？”文彬半开玩笑地说。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是我娘捧着长大的。”
“好好，你什么时候在家忍受不了，想去天津了，就托人给我写信，我回来接你。”
新婚第七天，文彬返回天津，春花倚门而立，恋恋不舍。
文彬走后，春花开始了起早贪黑、丫鬟都不如的生活。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春花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夜虽静，但婆婆声嘶力竭的呵斥声却时不时地在耳边回响。
“你这饭做的，是人吃的吗”，“这桌子擦的，都没有狗舔的干净”，“你爹娘是怎么出息你的”……
这不是存心找茬吗？姑奶奶惹不起你们家还不会躲吗？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明天就回娘家。
第二天下午，趁家中无人，春花拎起早已收拾好的细软包袱，悄悄地离开刘家，一路哭哭啼啼地逃回娘家。
“春花，你怎么回来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哭成泪人了。她爹，你快来呀！”正在张罗晚饭的周氏焦急地嚷道。
“娘，他们家太欺负人了。”春花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放声痛哭。
“春花，别只知道哭呀，跟娘说说，到底出了啥事？”
春花边哭边诉说。
听着女儿的哭诉，周氏的面部表情越来越愤怒。
“她王氏一个破落户的女儿，竟敢骑到我闺女头上。春花，你就住下来吧，咱不伺候他们刘家。”
“这恐怕不行，春花毕竟是刘家的人了。”李老爷子从正房中走了出来。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眼睁睁看着闺女受欺负。”
“我也不想看着闺女受欺负，要不让文彬接春花去天津？”李老爷子试探着问。
“文彬也说过让我跟他去天津的话。”春花补充道。
“我就你一个闺女，怎忍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文彬要是欺负你，娘照应不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总不能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吧？”
“规矩？你这会跟我讲规矩了。当年娶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讲规矩？”
“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
“许你做，还不许我提了？要不是当初你买通媒人，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流浪汉？你倒是跟我说说，媒人给我爹娘说的那些宅子、地都去哪了？”
“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也不能像烙饼一样，总拿出来翻啊。”
“要不是娘家不肯留我，我会跟你过这多半辈子？
“要不是靠着我娘家做豆腐的手艺，你哪来的钱买地、置宅子？说不定还在街上讨饭呢！”
“当着孩子的面，你能不能给我留些颜面？”
“不能。”
“我说不过你。我，我不管了。”父亲被刺激得面红耳赤，怒气冲冲地返回屋内。
“春花啊，男人都靠不住，也只有娘是真心疼你了。”
“娘，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
“这样吧，你以后逢年过节回刘家应应景，剩下的时间就踏踏实实住在娘家，看他们刘家能咋的？
“我回头托人给文彬写封信，让他定时给你寄生活费。他娶了你，就要养你。”
“我听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