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叹南禾
1
听闻那日的风很是徐徐，天空带着早秋的明媚，万里碧空浮着白云朵朵，于我而言，却是噩梦的开端。
那一日，正是十里红妆，安王府的郡主出嫁的日子。而我，便是安王府唯一的郡主南禾，我要嫁的，正是当今的新帝。
是呀，入宫便是封后，安王府的郡主身份再尊贵，如何比得上一国之母的身份无上尊崇？
府里的丫鬟在私下里盛传我不知好歹，我便是心中悲哀，却也无法怪罪，不知者，如何与她计较？
当今新帝却不是先帝的孩子，先帝没有子嗣，当今新帝乃是先帝的嗣子，他原是败落的顺王府的一个庶子，我曾亲眼瞧见过他在无人的巷口随手便要了一个丫鬟的性命，也曾瞧见过，顺王府的假山后，他与伶俐婉转的戏子调笑过后便是毁尸灭迹。
如此拿人命当做儿戏，我却不曾听闻半点不好的传闻，更是不知这样一个人渣，如何得了先帝的青睐，成了这大周的新帝。
而今，我却要嫁给这样一个心中如恶魔般存在的人，教我如何不害怕？
“娘娘莫要担心，一切都有仪官安排，娘娘只需按着仪官的请求来便是。”温润的男声在銮舆外响起，我愈发紧张不安。
“你是何人？”我捏紧了帕子，这人难道会猜我的心思不成？
“微臣······”
“大人，大人，陛下催您快些！”尖利的内侍声音仿佛要叫嚣着刺破天空，打断了那人的回话。
“娘娘入了宫，保重身子，切勿思虑过甚。”
说罢，他便匆匆离去，彼时，我尚且不知，原来他便是帝王之下最最尊贵的权臣，大周新晋的国师大人。
2
行完册封礼后，我便被送进了崇华殿。
崇华殿里红烛辉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极多。隔着盖头，不断有人来想我请示嫁妆的安置。
更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崇华殿的烛火剪了又剪，却始终不曾见新帝的到来。
直到翌日天明，我解开盖头，淡漠的望着偌大的宫室，烛火已尽，晨辉映进来，殿内晦暗不明，与昨日的喧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我并不期待帝王的恩宠，也不怕自己被看笑话，可还要顾及一国之后的颜面，然而这些并非我说了算。
“皇后娘娘，各宫的妃嫔前来请安了。”崇华殿的大宫女进来禀告。
我穿着吉服，端坐在龙凤床上，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告诉本宫，你的名字”。
我学着昔年进宫时，先帝的皇后问询各家女眷的模样，努力的保持着皇后的威严。
“奴婢芳华，娘娘可要换身衣服再见各宫妃嫔？”芳华低眉顺眼道。
熬了一宿未眠，早已坚持不住，却还要接受各宫妃嫔的拜见，这是皇后的职责，我在心中苦笑：皇后，一个好听的名头而已，却要被诸多的杂事繁琐。
“那便更衣吧。”
除去喜服，卸去钗环，任由宫人服侍沐浴，却不想这时，一夜未见的新帝派人送来了赏赐。
宫女服侍着我匆匆穿好里衣，披着湿散的头发便跪在正殿等候帝王的赏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南氏温柔贤淑，秀外慧中······”
宣旨的声音响起，有几分耳熟，我才有力气抬头看向来人，竟然不是宫里的内侍！想起自己的穿着，我不禁脸红起来，便是国母，更不可如此不庄重的见外男，我更好奇，这个像极了那日入宫时銮舆外安慰的声音的男子到底是何人。
“陛下昨日大婚，心中甚是欣喜，一时饮酒过盛，歇在了明德殿，还望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接完圣旨，我扶着宫女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道，“本宫知道了。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内宫之中，怎由大人前来宣旨？”
“微臣许沈，由臣来宣旨，原也是陛下为了表达对娘娘的看重。”纪明由轻笑道，“陛下的旨意微臣已经传达到了，如此便告辞了。”
得闻缘由，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此便无不妥，想来他不如内侍没有顾忌，不曾注意到自己衣着不够庄重。
“眼下天气虽热，却是清晨，娘娘的头发还是要宫女绞干，免得吹了风头疼。”
才这般想罢，我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抬眼望去，那许沈却已离开，只留一个背影。
3
“许沈是谁？”我问身边的大宫女。
“娘娘不曾听闻吗？那是新晋的国师大人，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却是咱们陛下最信中的臣子。
国师大人生的龙章凤姿，清雅出尘，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少女一颗芳心暗许，但是国师大人全然不为所动，一心研究道法呢。”
我回想起清晨见他时的模样，芳华没有夸张，许沈确实是我见过的模样最出色的男子，便是气质也格外出尘。这个谪仙般的人物却是骗了我，新帝根本不是醉酒，而是招了弯月楼的歌舞戏子醉生梦死了一宿。
我并不怪他说话，心中似有淡淡的暖意浸润。
后来的日子，许沈如同其他的外臣一般，再未入过内宫。那个在我入宫第二日前来送赏，甚至说了谎来安慰我这个无宠皇后的人像是一场梦般。有时候我甚至会疑惑，那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直到那一日，烽火烧过了城门，烧进了皇宫，也即将烧到崇华殿。
入宫两载，安王府以谋逆罪论处，大周国以乱军攻破，辉煌宫室，寂寂孤影，今日终是到了头。
我平静的的吩咐惊慌失措的宫女，崇华殿内泼上灯油，而后让她们能逃且逃。
换上未出阁前我最爱的裙子，梳起在安王府时母亲唱给我梳的发髻，赤红的火焰里，我似乎看到了昔日安王府里父母哥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两年无宠的皇后生活，并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闭上眼睛前，我如是想，却不知道为何，脑海里闪过当日大婚时前来送赏的那个男子，“眼下天气虽热，却是清晨，娘娘的头发还是要宫女绞干，免得吹了风头疼。”
灵帝三年春，大周覆灭，周灵帝投降，幽禁于秋露台，皇后南氏自焚于崇华殿。
大业建国元年，明帝赐封周末后南氏谥号“灵宛”，特赐陵园安置。
“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大业宫中曾有传闻，崇华殿旧址，曾有帝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