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说书人

一块惊堂木，一碗浑茶汤，一位说书人。

驻馆的说书人向来还是少数，这街里巷间茶馆不多，能请的起说书人坐镇的，寥寥无几家，更多一些总是天南海北的走，偶尔就能在街边茶馆或是些街头见到他们。

嘴里念叨的是四海五湖的传说，身上穿着的是最破旧的麻布衣裳，就算是乱世也从不慌张，比那些疲于生活的拉车人不同，他们更像是班子里的戏子们。

这是独属于街头的艺术。

他也是其中一位。

他不讲话本，不讲那些在书馆里盛名的话剧，你若是偶然遇见他，就能听见一些称得上从未听闻的，神奇的故事。

“赏碗茶钱。”

他好似不在乎自己今天是不是能讨到哪怕只是足够两个馒头的钱，不在乎自己今日的是否能找到蔽体的住处。

有些人熟悉他，就叫他一声安先生。

先生。

这姑且算是对他的尊敬，但实际上私下里笑话他的也绝不算是少数，讲他疯疯癫癫，说他穷困潦倒。

安先生啊，他总是散着到肩膀的乱发，下巴寥寥些许短胡茬，抱碗茶汤，理理自己的长衫。

“且听下回分解！”

安先生啊，他的惊堂木好似有些年份了，几乎都有裂纹了。

“在下的故事从来不做假的。”

安先生啊，他讲的故事，从最早的古老，到乱世的相逢，真实又虚假，他争辩，却从来淡然，没有那些吹胡子瞪眼的怒气。

讲完，他就把茶汤一饮而尽，消失在街头。

没有人知道安先生的真名，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叫他安先生，有安先生讲故事的地方，大家就都是乐意安静听的。

我也知晓安先生。

我本来是家中的独子，被赶出来自力更生，安先生见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把我带在身边。

“音昭，我带你去看看。”

安先生无事的时候，喜欢同我讲话，但他不要我回，更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说是让我做他的助手，他却不要我帮忙，只是说要我听着他那些故事。

“音昭，你应该是喜欢的。”

他有时候会这么说，然后睁着有些浑浊了的双眼，也不看我，看着路上的景。

安先生对我很好，就算是不说书的日子，他也能摸出不少的大洋，带我去吃些好吃的，即使不说书的日子其实很少。

“音昭。”

安先生喜欢叫我的名字，不带姓。

朋友叫我林音昭的时候，他都像是没有听见，不看我，也不看我的朋友们，若是我告假，他就不在意地挥挥手。

“音昭，你要早些回来。”

只是我走了一半，他又要叫住我，这样叮嘱。

我喜欢记录安先生讲的故事，都很好听，很有意思，下意识的，我觉得的他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两日里，战事稍缓，安先生就带着我去了江南桃花开的最盛的地方，那时候以前被叫做阳春，现在改了名，叫桃城。

安先生不喜欢现在的称呼。

他说这太过于直白了，没有“春花炫阳林，秋草馥阴畎”的美感。

这种事上，安先生总是有自己的坚持。

他找了个路边茶馆，拿了惊堂木，说要给我和大家讲个故事。

“这桃城落地那还是在新康初成之时，皇帝为了发展对外贸易来带动经济，就给沿海的知府一个任务，叫他建城。

诏书下的简单，知府倒是愁昏了脑袋，江南沿海一带从来经济不好，要建什么城才能引来外邦的在意？这件事皇帝看重，没办好，知府的官帽定是要被薅了去。

这时候有个奇人出现，说可去江南府的桃镇看看，三月时节，满镇桃花一夜开，香漫千里，堪称奇景。”

确实如此，哪怕到了现在，阳春三月时，依旧有满城桃花。

我朝那街边桃花看去，即使是乱世，它们依旧坚强地立着，立了千年。

“但知府问了当地人，却发现当地人从未闻听此事，他抱有怀疑，就去桃镇看了一眼，才发现桃镇虽然有桃，却没有那奇人口中好看。

知府气急，说要找那奇人麻烦，但奇人却找不见了。

但第二天，桃镇却真的开了满镇桃花。

那画面比奇人讲的更美。

所谓'春风杨柳燕影斜，风如酥，花似火，十里桃花相映红。’不过如此。

知府大喜，当下给桃镇赐名阳春城，要给那奇人赏赐，可那奇人却寻不见。知府几乎翻遍江南府，都不知所踪。

只有奇人最后留下的一大坛酒，说是希望桃开之后，三月花节的街宴前，知府可以将这酒浇给城中最大的桃树。

知府虽不知道缘由，却还是这么做了。

那街宴开当日，人烟兴旺，欢声笑语。阳春城功成名就，成了人们口中的桃源圣地。

那坛酒浇下，从那之后，阳春年年风调雨顺，桃开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