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少年死

明曦被带进安泠的房间里，青竹剑垂在身侧，目光摇摆着打量房间内诸般陈设，心中却在暗自计划着杀完人后逃走的路线。

江北民风开放，不避讳男女之别，重山阁自然也不例外，帘幕忽然被一只手掀开，安泠的脸露在暗影中，衣袖扫过熏香炉鼎，站到了明曦面前。

“请坐！”他朝上摆手。

明曦沉默着落座，又见安泠坐在了对面，捧过热茶来端放在桌上，热腾腾的茶香扑上眉睫，熏腾了两个人之间不言而喻的疏离。

“阿昭，”安泠干涩的开口，似乎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宁昭昭与安泠并非简单的一面两面的缘分那么简单，安泠为阿姐的挚友，出入涂山宁家亦是常事，甚至也曾被阿姐托付教导自己习剑，结果被他嫌弃资质不好，气的一贯宠溺妹妹的宁宛宛与他在后山上决斗了两天两夜，直至力竭倒地，两人方放声大笑，笑声清越的穿过了整片山谷。

种种回忆浮上眼梢，好似昨日之事，却终因那个天之骄女的离开而显得落寞遥远起来，渺渺不可回顾。

“阿昭，你来这里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大可随意说，能帮不能帮的，我都会尽力！”

明曦默默的将剑递上桌案，脱开剑鞘，凉嗖嗖的剑锋映出安泠的眉眼，手轻抚上剑锋，冰脆的声音沁着寒凉，伴着她徐缓沉稳的声线，凸显在屋中。

“这把剑是你送给阿姐的，七年之前的春分时节，你在阿姐的生辰宴上闯进宁家，将这把剑当做贺礼送给了阿姐，你说，天下间配得上这把好剑的人太少，想来想去，除了阿姐再无第二人。”

明曦从往事中抬眼，无所碍的望着面前浮现出悲戚神色的安泠，一个字一个字的冷却下去，却克制不住喉头的颤抖。

“世上人都说，你与她最相配，便是在我的眼中看来，也是这样觉得，她死了，自尽而亡，她是天下间最强大最骄傲的女子，江湖恶雨都没能打倒她，又有什么能击垮了她，让她自尽而亡，你是阿姐珍重的朋友，我想向你要一个答案！”

安泠低垂着眸，泛出的苦笑犹如掌中的茶，在潮湿中浸泡了怀恋的岁月，他蓦然将手松开，失了力的茶杯打着旋儿转倒在桌上，盈盈的茶水盖满桌面，淅淅渐渐的滴落在地面上，漫开潮湿与阴暗，清亮的光映在他的发顶上，乌发深深。

“阿昭，你长大了，更与你的姐姐相像了……”

安泠感叹。

须发白，少年已死，自安泠知道宁宛宛的死讯之后，一颗少年的心便陡然苍凉，她是他的知己，是他的相知相求，是他寄望于人世的不多热诚，他们同样骄傲，睥睨人间，也同样强大，长剑烈马。

秋高炫目，她身着的白衣层层染着浓郁的红，倔强的眸子蕴满了绝望，碎在秋天的旷野里，也碎在青竹剑上，从宁宛宛丢弃骄傲倒落下的的那一刻起，安泠灵魂的另一半便已随她飘散。

面对着与她极像的明曦，安泠蹉跎的笑似真似幻，拿出肺腑的苍凉化出这样一个笑来，他沉的像一座即将消融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