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谋
雪漫城的监狱和龙霄殿一样设在山顶，既增加了犯人逃跑的难度，也便于领主审讯犯人。九大城市里，雪漫城的治安算是不错的，起码不像裂谷城那么乱套。有的时候，监狱甚至空无一人。
昨天晚上，监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守卫们接到命令，要对二人严加看管。
外面天亮了，阴暗的地下牢房里依然照不进一丝阳光，只有昏黄摇摆的火把。
“唔。”
睡醒的薇克思爬起来，撩了撩头发。身下是一席快要磨透的铺盖卷，周围是光照不到的墙壁，这和鼠道还挺像的。
所以薇克思这觉睡得很习惯，但不算踏实。
因为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失手了呢？
战狂家族的委托不复杂，就是去龙霄殿里偷一份文件，只为救某个和战狂曾是战友的酒鬼。到雪漫城的当天晚上，薇克思在龙霄殿外侦察清楚了卫兵的人数，又大致记录下他们的行动轨迹。
昨天白天，杰瑞在鼠洞里忙活的时候，薇克思已经开始尝试潜入龙霄殿了。
龙霄殿大门朝南，外面有一个大院。那里卫兵很多，正面靠近比较困难。
而北边靠着峭壁，显然比南边好多了。
薇克思的想法就是，先翻出城墙到城外，再顺着城墙横向移动到峭壁，爬进龙霄殿。
峭壁那里有一座大露台，可能是观景用的吧，设计得非常开阔。而且卫兵不多，正适合入侵。
她在大院的某个角落潜伏，一呆就是一天。直到天黑，开始行动。
潜入和预想的一样简单。露台那里只有两个卫兵，大概他们想不到会有人从这里爬上来。
薇克思摸进龙霄殿，先是去地下佣人的住处，偷了一身女佣的衣服换上。然后才是偷取文件，这些都很顺利。
毛病出在回去的时候。
有这身佣人衣服，她很自然地从龙霄殿西门走出去，进入院子，走不远就是她白天潜伏的地方，很安全。
但现在，那里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三个卫兵。而且是前后同时出现。
她轻易被卫兵看到。虽然她穿着女佣的衣服，卫兵们还是例行搜身。
接下来，就是现在这样了。整个晚上，薇克思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诚然，出门的时候她有些大意。但她选择的那个潜伏地点附近是一条小路，通往垃圾场。根据她的侦察，只有负责打扫的女佣会经过那里，卫兵极少过去。
因为那条过道没有任何方法进入龙霄殿，除了攀岩。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卫兵？还是三个？
而且他们的动作非常快。一个人拦住薇克思，一个人用剑顶住她的后背，还有一个人的剑按住了她想要拔剑的手。
太专业了，专业得很不自然。他们预测了自己的动作，仿佛知道自己要来似的。
“见鬼。”
薇克思支着铺盖卷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她低着头，静静思考。
那天墨瑟和布林乔夫在玛雯家开完会回来，说有人试图通过削弱玛雯的势力，来离间黑荆棘家族与公会的关系。薇克思那时还有些不信。
如今身陷囹圄，不说百分之百，她也相信的确有人在针对公会。
那三个卫兵绝对有问题，说不定是假扮的。毕竟天际许多地方的卫兵都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头盔，光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她不相信战狂家族有这个胆子。那是个黑白两道都有名的大家族，和公会、黑荆棘家族撕破脸，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恶，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有脚步声靠近了，伴随着明亮的火光，薇克思抬起头。两个监狱守卫来到牢门前。
“出来吧女人，接受领主的审判！”
*****
雪漫城因为是座山，初生的太阳总是不吝惜它的光芒，刚一露头，就将暖意铺满整座城市。这个时候，有人喜欢到吉娜瑞斯神庙前的广场去散步。或是坐在长椅上，听着溪水潺潺，欣赏绿木成荫。
今天早上，广场也聚集了成群的市民。他们不是来散步的，而是来看停在广场中央的囚车。
囚笼里站着一个银发的女人。四肢被枷锁锁住，头被囚笼顶部卡住，让她低不下头，好方便人们看清她的丑陋嘴脸。
一队卫兵列在囚车两旁。人们仰着头，对那女人议论纷纷。这时，从卫兵后面走出一个灰皮肤的暗精灵女人。
她身披褐色皮革甲，乌黑的眼眶里射出严肃而愤怒的光芒。
看到她，议论声立刻停止。雪漫城没有人不认识，不尊敬这个人。【伊瑞莱斯】，领主的侍卫队队长。尽管她是个暗精灵，但绝不会有人叫她“灰皮”（诺德人对暗精灵的蔑称）。
她对领主无比忠诚。既然她出现，人们大概猜到那女囚犯了什么事。
伊瑞莱斯指向囚笼里的薇克思，高声说着。
“这个女人，昨晚假扮成女佣，潜入龙霄殿，偷走了一份重要文件！鉴于她不肯交代主使，我们将在下午实施处决！我也要在此提醒大家，龙霄殿是自由议事的地方。我们欢迎每一位从大门昂首走进来的人，也绝不会放过每一个从后门偷偷溜进来的家伙！”
群众们沸腾了，纷纷对着薇克思唾骂，扔东西，不久又响起了“杀死她”的喊声。
薇克思只是闭上眼睛，默默忍受。
没想到这就是自己最后的命运。公会对她倒不至于见死不救，但现在怕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真，真的是大姐。”
人群最外面，站着傻了眼的杰瑞和看热闹的莫鲁斯。当看到薇克思的时候，杰瑞心里最后的侥幸破灭了。
“这，怎么办……”
他蹲下去，喃喃自语，六神无主。莫鲁斯也是遗憾地叹气，只能安慰杰瑞几句。
“别难过了，哥们，你这位朋友运气差了点。幸好她一个人把事扛了，趁着还没出乱子，你赶紧走吧。”
“可我怎么能丢下大姐不管？”
“要不能怎样？下午就行刑，你回去找人也来不及啊。”
对，就算骑最快的马通知公会，一个来回天都黑了，人都凉了。
杰瑞抱着头站起来，一个劲揪头发，急得原地转圈。
既然来不及叫人，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停下来。
“我去救！”
莫鲁斯赶紧把他拽到一边，生怕杰瑞这声喊被人听见。好在周围的人都忙着喷薇克思，没注意到这俩人。
他推了杰瑞胸口一下：“你不要命了？”
“没别的办法啊！”
“你去救？怎么救？监狱的牢房在地下，连窗户都没有！就一条道，只有守卫和探监的人能进去！你要是真去了，不就等于承认和那女的认识，自投罗网吗？”
杰瑞愣住了，愁容挤得眼睛几乎要掉出眼泪。他只能慢慢捂住脸。
是啊，自投罗网。就算自己以朋友的名义进去，也会被怀疑，被控制，根本是泥菩萨过江。
太难了，这个情况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难。
广场上，囚车离开了，人群也逐渐散去，还有几个人正跟着囚车痛快地骂。而薇克思依然不发一语。
等看不到囚车了，莫鲁斯又继续宽杰瑞的心。
“打起精神来，哥们，你们这行不就是这样吗？那女人肯定也做好觉悟了，一旦被抓，连公会都要抛清关系。你能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
“也许吧。”
杰瑞望着龙霄殿的方向。莫鲁斯看到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你还在做梦？”
“不，我有计划，而且可行。”
杰瑞很认真地说，又看着莫鲁斯，按着他的肩膀。
“但这个计划需要你帮忙。”
“啥？我？”
莫鲁斯吓得要推开杰瑞的手，却推不开，又走不了，只能晃着身子表示不满。
“你可别乱来！你想干什么你自己去弄，怎么还把我扯进来？”
“但这事只有你能行！”
“我不行！听好了，酒坊的事办完，咱们就撇清关系了！各走各的路，别拉我下水！”
“休想！”
杰瑞忽然瞪起眼睛，揪着莫鲁斯。
“莫鲁斯，你要是不帮忙，我就去向领主举报，说撒布乔恩是被你陷害的！就算你把作坊的墙修好，但认真查，还是能发现痕迹！何况撒布乔恩的事一定还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只要我当污点证人，解释明白，整件事马上会水落石出！到时候进牢房的就是你！”
莫鲁斯目瞪口呆，慌忙用力推着杰瑞，把他推进小胡同里。
这小子是认真的，他是真想把自己捅出去。
“你疯了！”莫鲁斯大声说着，“你这么做，自己也要进监狱的！”
“哼，我只是拿钱办事，再加上自首和揭发，在监狱也蹲不了多久！你可是主谋，说不定明天就能在广场看到你被装进囚车了呢！”
“你，你，你，把事情搞砸，就算出狱了，玛雯也绝对饶不了你！”
杰瑞却是狡黠一笑：“玛雯的真正目的，是要找出撒布乔恩的合伙人。你以为她真的心甘情愿，让你当什么分店的负责人？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要是我挖出合伙人的同时把你也送进牢房，这事就会彻底跟黑荆棘撇清关系。说不定她还会很开心呢！”
这回，轮到莫鲁斯傻眼了。
他根本不用纠结杰瑞说得对错，因为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用脚想都能明白，黑荆棘不会对一个趁火打劫，背叛老板的人有多少容忍度。
这脆弱的合作关系，天知道能维持多久。
但如果救出一个公会的人，和公会拉近关系，玛雯应该就不会怀疑自己合作的诚意。
这事还真得琢磨琢磨。
莫鲁斯重复着刚才杰瑞的动作，背着手转圈。他最后还是拿了主意，不情愿地看着杰瑞。
“先说好，太危险的活我可来不了。”
“放心吧，简单得很。”
杰瑞笑了笑，说出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