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痕
站在一扇小门前，杰瑞大喘着气，拄着膝盖，望着门上的牌匾。
大漏壶。终于到了。
这鼠道果然是个迷宫。一路走下来，从最初那道门开始，杰瑞一共拆了四个机关。如果算上被雪鼠尸体绊倒那就是五个。
万幸，没有再出现巨汉那样的大家伙。虽然中途遇到几个人，不过都只是望了他一眼，就躲进暗处。
那么可怕的经历，属实不想再来一遍了。
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杰瑞推开小门。
*****
门后的空间相当宽敞明亮，比鼠道亮多了，不像是地下空间。杰瑞的眼睛甚至有些不适应。
这个占地面积和高度，装两家旅店都富余。正对门处，是一大圈水池。几块木板搭在边上，跟运河那边的结构很像。半球形的屋顶有个圆形口，漏下些许光亮，铺在水面上。
水池后面是个酒馆，几个酒客正在喝酒吹牛。其中果然有布林乔夫，他在跟一个女人和大个子说话。
杰瑞走过去。
“嗯？哦，你来啦。”
布林乔夫看到了杰瑞，招着手。身边两人见了，也朝杰瑞的方向看去。
差点把杰瑞的心脏看出来。
大个子在瞪他，完全是警戒入侵者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动手。而且这个体型，即使坐着杰瑞也看得出，跟那个巨汉不相上下。
旁边的女人同样没好到哪儿去。银白头发下那张冰冷的脸，足以让周围的灯火黯然失色。如果说大个子只是在恐吓自己，那女人绝对是想杀了自己。
杰瑞不敢继续靠近，仿佛小麋鹿看到了大灰狼。
不过他倒觉得这才合理，是一个干黑事的组织里应该出现的表情和反应。都怪布林乔夫太面善了，竟然让自己有了“公会的人都不错”的错觉。
“哈哈哈，别害怕，来。”
那面善的人笑着说，又到吧台跟老板讲了两句。老板是个有些瘦的中年男人，不像大个子和女人一样凶神恶煞，但也说不上友好。
听了布林乔夫的话，他转身走进柜台后面，不知忙什么去了。
布林乔夫打量着杰瑞。
“真不错，小子。说实话，我以为你会被吓跑呢。”
所以人家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敢来是吗？杰瑞叹着气。
“还，还好吧。”
他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递上匕首。眼睛想盯着布林乔夫，却又怕人家看出端倪。
也不知道血擦干净没。这地方这么亮，万一被发现了什么……
“嗯，不错。”
好在布林乔夫接过匕首看也没看，就朝桌上一扔。
“这一路没少折腾吧？”他看着杰瑞那件已经破到几乎不能穿的衣服说，“来，我请你一杯。”
杰瑞早就恨不得灌一大口蜂蜜酒了，或者麦芽酒也行。但现在不是喝的时候。
他搓着手，又瞟了那些酒客一眼，压低声音。
“不用了，大哥。你看，我既然来了，那这入伙的事……”
话一出口，银发女人和大个子一齐看向布林乔夫，一副马上要听下文的样子。
杰瑞惊得说不下去。
这，不会吧？不会布林乔夫真的以为自己来不了，就随便承诺两句，而根本没和公会打招呼吧？
那我这劲岂不是白费了？
“放心啦，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布林乔夫笑呵呵的，从柜台老板那里接过一杯蜂蜜酒，递给杰瑞。
“我确实没想到你能来，但也绝不会食言。你只要再办妥一件事就可以了。”
吨吨吨。
杰瑞仰着脖把蜂蜜酒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清甜的气息。这酒太爽了，仿佛能直接滋润大脑。和它比起来，自己在赛洛迪尔喝的劣质酒就是泔水。
至于布林乔夫的话，杰瑞不在意。人家一开始说的就是“考虑考虑”，有其他要求也正常。
“可能的话，我不想再走迷宫。”他抹抹嘴说。
“那都是小儿科啦，这次我想看看你的其他本事。【薇克思】，来一下。”
布林乔夫朝那银发女人一招手。银发女人很不情愿，嘴里嘀咕着，慢慢走过来。
她看着布林乔夫。至于杰瑞，连她的余光都没进去。
但就是这样不正眼瞧人的家伙，也要听布林乔夫的话。杰瑞现在确信，这个友善的大叔在公会里绝对是个管事的。
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通过这次测试。
“杰瑞，这是薇克思，”等薇克思走到跟前，布林乔夫说，“让她跟你一起去。”
杰瑞偷偷多看了薇克思一会儿，果然是冷若冰霜。他马上打消了握手的念头。
“那，大哥，是什么考验？开锁？还是盗窃？”
布林乔夫笑了笑，手指来回晃动着。
“这种小伎俩，是个蟊贼都会。咱们来点有意思的。”
他又看向薇克思。
“带这位新朋友去【波西·甜手】的杂货店，让他把波西欠的钱要回来。”
原来是催账啊，应该是保护费之类吧。只是杰瑞想不出，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连公会的保护费都敢欠。
莫非是个相当有手段的难缠的主？要是那样，自己行不行啊？
他刚要皱眉，又马上舒展开，给了布林乔夫一个“没问题”的表情。
对，不要多想。自己不是已经从鼠道里活着过来了吗？没有什么行不行，只有做不做一说。
他挺了挺胸膛，尽可能用老练的口气说着。
“交给我吧。”
*****
等杰瑞和薇克思出了大漏壶，布林乔夫又叫那个大个子，或者说是公会的打手【达志】，去鼠道里检查一下。
其实，鼠道里的机关没有一个是公会装的，全是住在那里的人干的好事。杰瑞这一路肯定碰到了不少机关，或者彪悍奇葩的流浪汉。
布林乔夫看人很准，毕竟在公会里负责招新。对于杰瑞，他的判断是手法凑合，胆子不行。
因为那小子连看门卫兵的敲诈都没怼回去，虽说是自己的安排。
所以他很想知道，杰瑞是怎么过来的。
顺便一提，公会成员有更隐秘的出入口。他们偶尔也会走鼠道，当然不是走那个迷宫，而是另有秘密，一个公会成员和大漏壶常客才知道的秘密。
杰瑞跟着薇克思，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出大漏壶的门，薇克思没有走杰瑞来时的路，而是右转弯，下了楼梯。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尽头，右侧墙壁里有一道铁栅栏门。
穿过这扇门，杰瑞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房间，竟然就是他刚进鼠道时遇到的第一个岔道。
他再回头看那铁栅栏门，才明白其中的玄机。这门旁边没有火把照明，墙又特别厚，门的位置紧靠里面。外人眼里，这就是一面墙。
再加上其他岔路都有火把照明，不熟悉的人会自然而然跟着有光的地方走。完全想不到，最短的捷径就藏在墙壁的黑暗中。
怪不得，布林乔夫会告诉自己仔细观察。
看着杰瑞立在门口发呆，薇克思轻轻冷笑，自顾自地走着。
“真不知道布林乔夫为什么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就你这种货色，领进来能干啥？”
刺耳的话，让杰瑞从发呆中回过神。
“他答应过我的。”他嘀咕着。
“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他。换成别人，管你怎么来的，早打出去了。”
这下杰瑞不敢吭声，只能低着头跟在后面。
自己能不能入伙，全看这女人的意思。虽然很不爽她那张脸，但现在，要忍耐。
*****
大漏壶酒馆是公会的产业，也接待公会以外的人。但能到这个地方喝酒的，要么是鼠道里的居民，要么是些猎奇者，总之都是脾气不小的家伙。
快到中午，有几个穿着随便，提着手斧的人来喝酒。喝着喝着，便出现些骂声，越来越响，这可以说是大漏壶的日常。
布林乔夫坐在吧台，喝着老板【威尔克】倒给他的蜂蜜酒，侧着身，看着那些满嘴脏话的家伙。
越看越是唏嘘。
“又在想以前的事了？”
威尔克帮布林乔夫满上杯子，继续擦着柜台。
“我也上岁数啦。不过没事，咱们会回到过去那样的。”
布林乔夫有些惆怅，但很快就乐呵地抓起杯子。
“别再做梦了，布林，”威尔克摇头说，“二十多年了，公会这下坡路走了二十多年。什么振兴公会，根本就不可能。”
“会好起来的。”
布林乔夫微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一半。威尔克不再说话，他知道布林乔夫是个很乐观的人，快五十岁了，还干劲十足。
但很多事，不是光有干劲就行的。
达志回来了。
斗嘴的酒客们看到他，就把声音渐渐压下去。倒是布林乔夫很大声地叫达志过来喝一杯。
达志站到布林乔夫跟前，把威尔克递过来的酒杯放在桌上。
“有点不对劲，布林。”他说。
“怎么，谁死了？”
“三个。两个不认识，还有一个是【吉安】。”
布林乔夫的酒醒了些。
“那个铁拳吉安？”
“就是他。另外两人，一个鼻子断了，一个七窍流血，应该是吉安干的。估计是他俩不小心惹了吉安，然后被打死了吧。”
说了一大堆，达志才揽过酒杯喝上一口。
“呵，他俩可够倒霉的。毕竟那吉安发起飙来，连你都不一定能拿住他。”
布林乔夫还是笑着说。这些话在大漏壶只能算个小小的谈资。
“问题是吉安。”
放下杯子的达志，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只有一处伤，在脖子，一击致命。伤口很小，而现场只有长剑和斧子，不像是这两样。那更像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匕首上。
这下布林乔夫没心思喝酒了。
他拾起匕首，靠近吧台的油灯，几乎要把眼睛贴在匕首上。
这样他才看出，那上面有极难察觉的竖条血痕，应该是被反复擦过。再凑上去闻，金属的味道中混着一丝血腥。
这匕首是他在街上捡到的，非常干净，他不会记错。后来遇到杰瑞，就随手送了出去。
握着匕首，布林乔夫的眼睛有些放光。死个流浪汉问题不大，对公会毫无影响。
比起这些，自己说不定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