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五）

倾盆的大雨毫无预兆的降临，瓢泼一般自天上倾泻下来。姑娘们躲在前厅的廊下看着外面滂沱大雨。天很快便阴上来，乌漆漆的如厚重的黑色毛毯，也不知从哪个方向迅速的铺了开来。

有人道，这是第一次见先下雨再阴天的景象。有人道，看样子这雨不会小了。语气中竟带着少许兴奋。十几个姑娘站在廊下，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没有了自家主母和长公主在身旁她们倒是自在了不少。

只有一个着粉色罗裙的姑娘一言不发，她是黄雅薇。黄雅薇无心听她们的话语，心中只期盼着这雨能一直下下去，这样她们就可以留在公府里过上一晚，见他的机会便会多起来。这样想着只觉得这雨下的极好。

身旁有人讲，这个下法恐怕要发水灾的。水灾又怎么样？又与她何干？只要能如了自己的心愿，别说是发水灾了，就是减去她一半的寿命也是甘心的。

黄雅薇有些心不在焉的沿着长长的回廊走走停停，竟不知不觉离她们有一段距离了。待她发觉刚想往回走时，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匆匆的与她擦肩而过。

此时外面已如黑夜一般，许多下人正忙着往屋子里搬运一些名贵的花木，物件。有几个小厮正一盏一盏燃起挂在廊下的灯盏。

黄雅薇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甚至是男是女都没来得及分辨清，那人就融入了黑暗里。她只觉得手心里多出来一张纸条，不知为何忽地紧张起来，有些发硬的纸章硌着她的掌心，使得她胸口里的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仿佛掌心里握着的是一个莫大的秘密。这个人为何要给她字条？是谁给她的？会是他吗？

想到这黄雅薇的呼吸不禁有些紊乱起来，莫非真的是他？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她急于看字条上的字，却又怕被别人看到。抬眸只见一盏盏琉璃灯正从那边燃了过来。点灯的小厮见她一人站在这里，好心提醒她，长公主吩咐姑娘们都进屋，小心淋了雨。黄雅薇朝着那小厮笑了笑，脚步有些凌乱的向前厅走去。

进了宽大的前厅，姑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着话，并无人在意她。她便寻了个机会躲去一棵高大的盆景旁，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已拽的有些湿了的纸条展开······

倾盆的大雨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就转成零星小雨，一直到晚宴开始还没有停的意思。

背了差不多一整天府规的小落，有些头昏脑胀的站在宁羽身侧，看着台阶下的这些大家闺秀，或羞涩，或大胆，或装作不在意的目光，层层叠叠的压过来，简直要将这厮淹没了。

你们这样真的好吗？这鸟毛男长的是不错，可也不至于让你们如此的花痴吧？再看这厮一派的温雅斯文的样子，淡然自处，对于这各色恋慕的目光视而不见。想起午时舒影讲的话，公子自从满了十九岁，每年都会被长公主逼着来这‘相亲大会’。想必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宁羽心中虽厌烦，但表现的却是彬彬有礼的大家风范。对于那些夫人或赞扬，或恭维，或是讨好的话语，总是面带微笑回复的张弛有度，既不虚伪骄纵也不过分的谦虚，只让人觉得小公爷是一位脾气随和，品貌俱佳的好男人。直教这些夫人们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爱，一个个喜上眉梢，时不时的在话中带上自家的姑娘，颇有点自荐的味道。

今日是小落第一次见到长公主，跟传说中的公主并无两样，高贵典雅，保养的极好，面容也算得上姣好，却不惊艳。她看了眼宁羽，先前她只是想着能让宁国公不恋权势只爱佳人的长公主，定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至少看了宁羽的样子也猜得到他母亲的相貌，今日一见却是与想象中的样子有所差距。这鸟毛男长的如此出众，却不是随了长公主，难道是随了镇国公？可惜今日镇国公并不在此，想是这样一个人人皆知的选媳大会，他也是不便参加的。

正想着，只听宁羽轻咳一声。小落会意，这是他烦了要找理由开溜了。一躬身刚想将早就打好稿子的托辞说出来，却听长公主道：“我这儿子平日里也是浪荡惯了的，最是喜欢一些音律舞艺之类。”边讲着边向这边看了一眼，小落便在那目光中看到了警告之意。这是不让走啊！想是这厮惯用的招数，早已被老娘看穿了。

：“我听闻黄府的二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不如今日请黄姑娘弹奏一曲，我们也一饱耳福。”

炎珠玉的一席话是向着左下方一位妇人讲的，各位夫人都纷纷附和起来。黄夫人忙起身道：“既是长公主与诸位夫人想听，那便教小女献丑了。”

半路被劫了胡，想开口的小落只有将嘴巴闭上。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可不想得罪公主大人。

宁羽的脸上还是一派笑颜颜的摸样，只是将折扇在木桌上轻点了一下。小落会意，忙俯身拿起酒壶，给还有半杯酒的杯子里倒酒。

她半躬着腰，身体离宁羽很近，这个角度正好也能挡住长公主那边的目光。

：“真蠢，还不如带流影来。”

：“这样的苦差事谁愿意来？我可不想睡马棚。”

小落轻声回他一句，同时有些幸灾乐祸的偏头看向他。那张清风明月般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眸子如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一样，正一瞬不瞬的看向她。不知怎的就教她记起那日他捉狭的一吻，心突的跳动的厉害起来，一时竟忘了神。

只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忙低下头看去，原来是宁羽的折扇正挡在她持壶的手腕上。

：“满了。”

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欢愉。见她出丑就让他那么开心？小落有些不自然的站直身体，脸颊有点发烫，好在在场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目光都望向大厅里的粉衣少女。

高挑而纤细少女，穿着一袭上等丝纱织成的罗裙，摇曳在地上，轻盈而灵动。她墨一般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衬的面纱外露出的肌肤白如冬雪。

她竟戴了面纱。小落不禁向那位黄夫人看去，只见黄夫人脸上闪现出了一丝惊讶之意，随即便是一副赞赏的样子。看来对于黄小姐所为她事先并不知情。小落又转眸向下看去，比起那一众云冠华服，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姑娘们来讲，她这个样子虽有失了大家闺秀的体面，却如鹤立鸡群，当即便显现出与众不同，娇媚可人的样子来。

粉色的长裙随着她的走动，如水波一样一层层向两边荡开，如踏云而来的仙子，分外的好看。一双狭长如猫的眼睛虽只匆匆在宁羽面上瞥过，小落已是看清目光中深深的情意。

她下意识的看向宁羽，却只见他面色沉静如水，双眸正看向厅中的佳人，脸上笑意敛起，看不出表情，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