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四）
沥沥啦啦的小雨笼罩着叫做‘水城’的江南城镇，除了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和偶尔的风声再无别的声音，到处黑漆漆的一片。
与外面阴冷潮湿相比，这间地处偏僻的花坊里倒是温暖的不成样子。这虽是一间不大且有些破旧的花坊，今日的客人却是不少。
在水城，像这样的不入流的花坊有几个，来的也都是一些平常人家的子弟。点几碟小菜，要几壶烧酒，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吹吹牛皮，听听台上姑娘们弹奏的曲子，有看上的与妈妈谈妥了价钱便可过夜。不算宽敞的大厅时常传来一些哄闹声，几句污秽的话语，每个男人的脸上都浮现出色迷迷，暧昧的笑来。
妈妈穿梭在众人中，一张胖脸上带着兴高采烈的笑容。她这里已经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热闹了，对于偶尔有哪个死鬼故意的揩油也毫不在意，只要有银子赚摸几把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庞大的身躯极为灵活的在各个桌子间转动着，与男人们调笑着，极力的推荐着自己的姑娘们，希望能将他们口袋中的银钱都掏进自己口袋里。
就在她刚刚收了一个老男人的银子，招呼着跑腿的小厮带着客人到后院去，紧闭着的门忽地被推开，一个男人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进来。
妈妈抬眸看去。只见这个人身着褐色的蓑衣，中等身材，一顶大大的草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今个真是个吉祥的好日子，这鬼天气还是这个时辰了还有客人登门。妈妈仰着一张笑脸迎上去。
男人走进来，身上的蓑衣随着走动滴落了一路的水滴。还不等妈妈张开嘴说话，就听他沉声道：“找一个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
讲着两锭银子已飞入妈妈怀中。胖女人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朝着正在倒茶的小厮喊道：“顺子，带客人到小萍屋中。”
又讨好的对男人道：“小萍是我们这最水灵最年轻的姑娘了。她今日本有些不舒服，是不想接客的，既是大爷来了，也只有她能入得了您的眼了。”
那人只是‘嗯’了一声，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抬腿便向后院走去。妈妈还想说，大爷您将蓑衣脱了吧，穿在身上多沉啊。却是张了张嘴，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个泥脚印，一步一滴水地走了。
你大爷的，愿穿着就穿着吧，也不压死你！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招呼着人来将地擦了。
男人随着小厮向后院走去。穿过了小巧的二道门，行走在两侧挂着粉色灯笼地小院中。
夜空中依旧小雨纷纷，吹来的风刮在身上使得人只觉得湿冷。长得瘦小的小厮像没吃饱饭一样，佝偻着身子，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石铺就的院子中，脚下溅起来无数的水花。
男人稍微仰起头，大大的草帽下露出了一张五十左右岁的脸来。尖尖的下巴，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泛着青色；一双细小的眼睛放着精光，像是个练家子。
他暗自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不算大的后院，两旁是几间厢房，灰蓬蓬的立在雨夜中，有几个屋子里透出了亮光，想来厢房里也住着姑娘。坐北朝南的是七八间小屋，屋檐下同样挂着粉色的灯笼，不时地有调笑声传来。
男人将草帽压了压，随着小厮穿过种了几株芭蕉的小院，来到正中央的一间屋子前停住。
小厮向前敲了两下门，只听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娇柔的声音。
：“不是已经告诉妈妈了，我今日不舒服，不想接客。”
小厮便道：“这位爷是贵客，妈妈专程吩咐让萍姐好好招呼着，不可怠慢了。”
屋里的女人口中低声的咕噜了句什么，踢踏着鞋子走过来将门开了。小厮对着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男人跨进门去，木门在身后轻轻的合上。
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传入他口鼻中，这种久违了的气味使得男人血液上冲，体内许久未曾发泄的欲望瞬间升腾起来。
淡红色得灯光下，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女人，只着一件轻薄的粉纱衣斜坐在床上。她的面容有着江南女人特有的样子，虽不似妈妈吹嘘的那般水灵，却是个女人味十足的姑娘，再加上此时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的样子，在这暧昧的灯光下，着实是钩人心神。
女人看向男人，只见他一身湿淋淋的蓑衣将雨水滴的到处是，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口中不客气的道：“这位爷，将你身上的脱了吧，屋里又没有下雨，穿着这么个东西弄得到处都是水，惹人讨厌。”
她的声音中带着软侬的韵味，虽是不悦却使人听起来像是在嗔怪一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男人伸手解下身上的蓑衣，边走边脱下来，连同草帽一起扔在地上。女人的眼中带着一丝轻蔑看向走近的男人。都这把年纪了，还这副德行，真是令人生厌。
男人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扔到女人身侧。女人看了一眼那锭银子，脸色好看起来。看不出来这老男人倒是个大方的。
还不待她讲话，男人就扑过来，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女人‘哎吆’了一声，口中道：“爷是多久没见着女人了，这般性急。”
男人却是不讲话，粗重的喘息着，大手直接伸进女人的纱衣里。女人咯咯地笑着，扭动着身子，转头间只见地上有一个黑衣人，双手环在胸前，一张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正看向他们。
女人不知道何时屋子里多出个人来，只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却毫无察觉。
黑衣人无声的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轻声道：“鬼刀好兴致啊。”
午休过后，宁远星忽地来了兴致，换了一身劲装来到庭院中，打起了宁家拳。
炎珠玉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远远的看着。明媚的阳光下，那抹青色的身影看起来依旧敏捷，张弛有度，将这套宁家拳打的虎虎生威，沉稳有力。
这个初见时如青青翠竹的人，现已出现了老态。二十几年的岁月早已洗去了年轻的印记，只剩下时光沉淀下来的稳重，老练，再也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年少轻狂。这岁月无声，究竟消磨掉了多少英雄梦？
不知何时宁羽站在了她的身侧。炎珠玉并未察觉到他，一双眼睛只望向院中的夫君。
宁羽的目光也随着母亲望向院中的人。年过五十的人，远看上去更像是正当年的样子，腾挪跳跃，将一套拳法使得干净利落，苍劲有力。当年的世家贵子也曾驰骋沙场，意气风发，二十不到便已统领上万兵马，是何等的威风，现如今却是窝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间的闲云野鹤，在多少人羡慕的目光中悠闲度日。可别人眼中的平淡，显赫，富贵的日子，是否真的就是他心中想要的呢？
风卷起院中的几片残叶，飘过来落在了炎珠玉的腿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捏起那片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