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一 若离昔日
一
深夜。
楚若离从如山的书籍中抬起头，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素来没有人给她发消息的微信，今天却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个小红点。点开一看，是许久未联系的初中同学，给她发来一个下载链接，附言“我觉得你很适合，试试吧若离”。
楚若离一头雾水地点开那个下载链接。
——然后她就看见了e-Block的官方下载网站……
不如说，这是梦的开始。
二
那年的e-Block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火，里面的玩家也并不多，内部的陈设也极其简单，只有单人练习，单人比赛和团队竞赛三个板块。楚若离简单琢磨了约莫十分钟，算是明白了这个软件的玩法。
——无非是……手机上的魔方复原而已。
她看着柜子上许久未动的魔方，那是她初中时的梦想。
“那就浅浅试试吧。”传来她的喃喃自语。简单上手练习了几把复原，她便跃跃欲试地进入了单人练习模式。
尽管手机上并不是特别好操作，但整体相同的方式，以至于一个新手直接取得了极高的S+评价……
然而系统让她取ID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
——取什么好呢？
从小到大，楚若离玩过的游戏并不多。但唯一不变的是，每一次游戏前的游戏ID，总会让她痛苦万分。
念着自己无比引以为傲的“楚”姓，索性随意一点，ID取个首字母“C”吧——反正也没有人认识自己。
创建账号不久，她的初中同学再次发来信息询问：
“若离，你创好了没有啊？你的ID是什么？我来加你。”
随后楚若离就有了这个账号的第一个好友——一名低等四段的她的初中同学。
两人一同打了第一把团队竞技。
看着楚若离如此快的速度，她的初中同学再一次沉默。
——原来ID奇怪的人，打起游戏来都这么厉害么？
那局游戏是她的初中同学唯一一次和她的双排。
后来的比赛，楚若离没有一次，不是一个人。
……或许英雄生来本就注定孤独？
三
高三上学期，念着高考还有半年才来的缘故，学习上并无一种大劫在临的感觉。本来写完作业就有些无聊的楚若离，如今e-Block倒成了她精神和心理上一个极大的慰藉——总感觉，自己在低段疯狂carry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除去单挑赛火箭般的冲分速度外，团队赛无论是接力还是平均数赛，她总能给队伍带来极高的成绩，以至于不到三天，她已经光荣地到达究等段位。
其间抱大腿和大佬求带诸如此类的文字也是收到了很多很多，甚至好友请求栏里面都被塞满了各种低等中等的小菜鸟的可怜兮兮的申请……
楚若离决心咬咬牙绝情一次，然后闭着眼睛拒绝了所有的好友请求。
实际上，每天晚上楚若离能冲分的时间并没有很多，不过是低端局上分快的缘故。可她天真地把这种速度当做了她命中注定的上分速度与优势，掰了掰手指头，想想，自己应该两天后就能到极等吧，届时再和她的初中同学炫一炫……
而后被高段位给她带来的地位所冲昏头脑的楚若离，再一次开始了她自以为仍将顺风顺水的上分之旅……
——第一局，竟然惨败？
——第二局，险胜……
——第三局，惜败，就差一点点……
——第四局，险胜。
——第五局，险胜。
——第六局，又输了……
…………
一个晚上下来，楚若离的段位并没有上去。
她逐渐意识到究等开始，就是菜鸟和大佬的分水岭了。
几局下来，她发现这一分段技术中不溜的玩家占到了极大多数，以至于稍有不慎，她略微领先的技术就可能会被队友拖了后腿。
——更何况她的技术放在这个app里来看，总有些沧海一粟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初中好像已经毕业快三年了。
难怪那天拿起魔方的时候，上面积的那么厚的一层灰。
也就是说，她没碰魔方的时间也有那么久了。
久旱逢甘霖是幸运，但毕竟幸运女神不会一直在同一个人身上驻留。
她找来了老旧的公式书，一边在网上搜索视频讲解，手上和手机里的魔方一并练习着转，不知不觉就已经好晚好晚。
可她并没有注意。
——实际上，她也没有很在意。
练习和e-Block好像已经成为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那段时间，她的睡眠时间开始被缩得好短好短。
四
连续几日都是很晚还看见楚若离房间里的光亮，楚母意识到了问题。
一天晚饭后她特意早些时候进了楚若离的房间，试图发现什么猫腻。
楚若离仅仅是伏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地写着作业。
“背挺直，不然腰驼背了，高三也不能放松啊。”楚母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热水放在桌边，随后不经意间就看见了窗台上被擦得崭新的魔方。月光静静地从窗外洒进来，把那六色的方块照得比星星还亮。
“谢谢妈。”楚若离头也不抬地写。
“最近怎么开始玩起魔方了？”楚母有些不解。
楚若离飞速运转的笔忽地停下来，她愣了愣神，“妈……就当是放松一下学习压力了。”
“……”楚母觉得这个答案无懈可击，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那你注意劳逸结合啊，别睡太晚，你已经高三了，不能放轻松。”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停留在楚若离刚写好的一本英语作业上。
“这是什么？”楚母指着那一行行字迹凌乱的英语长句，“你的字怎么成这样了？”
楚若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尴尬，“额……妈，写得太快。”
“你这哪是太快啊，都看不懂了。”楚母一页两页地翻着，随后又看向了她正在写的语文作业。
“怎么连中文也写成这样了？”楚母不解，“若离，你的字从小到大一直很好看，怎么最近一写得快就飞了？这不是你的风格。”
“哎呀妈！”楚若离竭力为自己辩解，“都高三了，我要是还用那种写字方法，那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楚母闻言，坐在床边，“若离，你告诉妈妈，写那么快干什么啊？赶这几分钟，又有什么必要呢？你打小成绩就好，我们是没操心，也没干涉过。可现在是关键时期，你这样怎么可以呢？……”
“妈！”楚若离感到了一丝厌烦，“怎么我写个作业，您还要问这问那啊？这样，我向您保证我的正确率，您看可以吗？”
——她说这话也不是全然没有底气的，毕竟是班级前三、年级前十常驻人物，在学习上的信心还是要有的。
“那你告诉妈妈，写这么快，你写完作业干什么？”
楚若离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急着打e-Block了，只好避开回答：“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您就别多问了。”
“可是……”
“妈，我都快十八的人了！”楚若离蓦地回头，语气变得急促，“您怎么还操心这操心那啊？高三的重要性我也明白，可我的安排还轮不到您每一处都要指手画脚吧？……”
“你！……”楚母被气得哑口无言。
闻声赶来的楚若寻赶忙作和事佬，“妈，你别和妹置气……她能安排好的。您让她去吧……”
楚母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确定了母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后，楚若离带着满腔的怒火起身，重重地关上了房间的门，反手扣上了锁扣。
——在自己的热爱面前，好像真的没有几个人可以阻挡。
——但是劳与逸的主次，还是要区分的。她也可以分清。
五
经过高三上学期末的不懈努力，楚若离感觉自己的实力好像回到了初中那年，自己也排除万难成功打上了极等段位。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
只可惜她正兴致勃勃地打算要把自己的佳绩分享给那个带她入坑的初中同学时，楚若离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好友……竟然被删除了……
怪自己……太强了吗？
她没有来得及思索。因为她在e-Block上发现了所谓的新大陆。
——段位排行榜。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段位被排到排行榜几千名开外的时候，决心继续冲分的念头就开始在心底萌生。
这也是所谓“噩梦”的开始。
楚若离没有注意到她岌岌可危的学习成绩和濒临破碎的母女关系。
那时的她是一往无前的浪。
六
寒假。
楚若离好像陷入了无止境的循环深渊。每日除了三餐睡眠写作业，便是无休止地练习和冲分。那时的她疯狂崇拜所谓的名利，把自己所在阴暗的小房间里整日不出。
但值得一提的是，她在排行榜上的排名正以势如破竹一般上升，从起先的几千名开外打到了两千名，一千名，五百名，一百名……
返校之前的那一天，她还算满意地盯着手机上那个闪耀的名次。
第十名。
这不是故事的结局。
七
高三下的生活好似笼罩着层层阴云，但楚若离并没有就此放弃冲击排名的脚步。在她看来，e-Block是她戒不掉的难忘的光。
加之仍是排名靠前的成绩，她并没有提高什么警惕。
而排行榜上每前进一名，现在于她来说都好似有千斤重的压力，有时历尽千辛万苦，甚至耗费几个晚上才能前进一名。
柜子上的魔方也被她转得松了，一个，两个，被随意地丢在床底。
在一模之前，她打到了第三。
八
奈何一模的成绩看上去并不是很尽人意，连各科老师都点名批评了她成绩有明显的下滑。楚父出于繁忙的事务并不是很有空闲来管楚若离的学习，只是提醒几句。而楚母自从和女儿大吵一架之后，也没有再细管她的学习，只是念着她能自觉。
一模的成绩敲响了她作为母亲的警钟。她试着和女儿去沟通，可换来的，只有女儿因学习的压力和上分不得的烦闷所换来的埋怨。
楚若离也明白自己成绩下滑的原因。高考前夕，她不该放松的。
可那一个个令人心动的数字就像是诱惑她不断前行的饵料，她一跳进水下就无法自拔。
两周后，她终于打上了全服第一。
就像是悉心照看的幼苗终于长成蓬勃的参天大树，那一刻她兴奋地尖叫，震耳欲聋的声响，要不是窗户紧闭，否则一定可以传得好远好远。
九
二模刷新了楚若离的历史新低，她也终于自此幡然醒悟，意识到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高考。
剩下的时间需要复习，需要备考，需要冲刺。三模她绝不可以再次落后。
尽管如此，楚若离还是抓紧周末的一些零碎时间再打上几颗星，以此巩固她摇摇欲坠的全服第一这个称号。
聚沙成海，她逐步达到极等四十段，五十段……
三模的成绩出来之后，尽管有了略微的进步，但整体仍是没有达到楚若离的预期。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想着近在咫尺的高考，她在狭小的房间内无声地落泪。
那个晚上是她打的最后一局e-Block，赢得酣畅淋漓。
那个晚上将C的段位永远定格在极等五十八段。
然后她就狠心地删除了这个软件，然后用垃圾箱把床底那些所有松了的魔方都丢进去扔掉。
楚若离开始沉下心来学习。尽管一开始她的心思还有些飘忽，甚至担心自己的段位会不会被超过。
——尽管她明白，应该是不会了。
毕竟是学霸，进入学习状态还是很快的。有时她抬起头来在玻璃窗上望见认真的自己，那眼神凶得足以消灭一切罪恶。
然而就是她定格下的极等五十八段。
也或许是现今的玩家多了，整体上分的难度偏大，迄今，国内再无一个玩家达到她当年的巅峰水平。
十
事实证明，临阵磨枪有一定的效果，但并不会有什么卓越的结局。
她比三模稍高一些的成绩，只得和她心仪的院校自此失之交臂——她哭了三天，内心很是悔不当初。但耳畔楚母唉声叹气的责怪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最后她综合考虑，和哥哥一并报考了Y大。幸运的是，两人纷纷录取——一个是远超分数线不少，一个是刚过分数线不多。
但是她只得认清她的结局与前路。
青春固然是轰轰烈烈，无怨无悔的代名词。
可高考的失利和与心仪学校的错过，自此成为她的青春无法填补的空缺与遗憾——每每回想起来，总像揭开了永不痊愈的伤疤。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后来对e-Block并不感冒，甚至注销自己C的账号的原因。
这是她楚若离的过往。
可是如果离开那段过往，若离昔日，她并不一定活成现在这般洒脱不羁的女孩。
以至于后来回溯往昔，她只觉得，是老天把自己推到了谷底，又紧紧拉了她一把。
总决赛的冠军无比闪耀，身边男孩眼神无比清澈，就像高三那年晚上的星空一样。
——尤其是在全然和沈旭言倾诉后的那个晚上。
从此她真的可以说，自己的青春是写满无悔。
生活从来不是平淡的风浪，波澜四起的惊鸿，只是为了余生要遇见你，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