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众神宴
天泽云端。
兰潇与兰笙一众远远等在启云门外。
许久,兰羡尔终于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她摇了摇手中的铃铛,身下的大鱼迅速变小,她轻盈一跃,落在地上。
她一边溜到兰笙身边,一边打量着天泽周围,烟云盘旋,绵延几千里,淡淡的金色霞光透过乳白的云雾,洒下柔和的晖。
天泽家向来谦恭有度,算是四大天家中礼数周全的,不似其他众家,谄上媚下,就连大渊,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天家小众,也是礼遇有加。
走在兰潇身后,兰笙低声问道:
“东西在哪?”
兰羡尔得意洋洋看向他,指了指自己的铃铛,他淡淡一瞥,忽地瞪大眼睛,下意识用紫袖遮挡那铃铛,一脸惊恐地看看四周。
“怎……怎么……”
兰羡尔也是一惊,抬眼望向兰笙,后者极力做着口型。
“发……发光?”
这下,兰羡尔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地苦笑,心里暗暗怨道,难道是这只肥鱼?不就让一颗珠子和它住一起吗?
闹什么脾气!
启云大殿。
银色的宫宇散出一股冷清,乐声轻灵飘渺,似轻云流雾,丝丝弦弦如轻吟浅唱,褪去大宴本该有的欢快热闹,反倒添了几分柔和。
众天家络绎不绝,各色的衣袂长袍,轻盈如纱,影影绰绰,眩目缭乱,酒器碰撞,发出清脆明亮的声响。
天界中归于四大天家麾下的势利之众,趋利避害,刻意忘记着那前任家主,天泽尊贵的上神,战之昭刚刚死去,不疾不徐地在取乐与哀叹中自如转换。
兰羡尔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场面,倍感新奇地扭头看四周,看着看着,便便丟在兰潇他们后面。
四周探望,人影绰绰,一张极好看的脸却将她吸引过去。
少年一席胜雪白袍,银丝云纹在袖口腰间缀着,银熠发髻高挽起了墨灰色长发,浅樱薄唇更显其肤白似玉,墨灰的眸时而疏离孤傲,时而清冷如冰,只静静走着,却也英挺轩昂,俊秀无双。
见他入正座之旁,兰羡尔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便是那天泽家的少殿,战泽西。
她不禁挑眉感叹天界之大,本以为兰笙兰潇已样貌不凡,不想这天上众家,竟有这等天神一般的容颜。
在启云大殿众席列首,战泽西正色坐着,大殿正中央有一白衣女人,眉眼如画,仙骨神韵,端庄可人,温婉绰约有如天人之姿。
这便是天泽首殿,战之昭的妻子,战阿沅?
兰羡尔看了看战泽西,两人眉眼之间倒真有些相似之处。
在众天家零零散散落座时,一众朱衣来客迈进大殿中。
金轮玉带束腰,黑纱裹袖,其中,只有一个女子,衣袂炽烈如火,艳得动人,红得妖媚。
这一众来客步子都轻慢不已,额心赤红的火鸟印记与暗红的瞳色相称,一双双眸子淡淡瞥几眼周遭,似在睥睨天家,举手投足之间锋芒毕现。
多数天家赶忙起身,笑脸相迎,谄媚之语不绝于耳,像是在为自己甘愿称臣表态,这纷繁复杂的场面让兰羡尔兀自冷哼一声。
原来,真正的云荒夜氏,眼中有的,是吞下整个天界的自信,那日明波烟翠上,夜青云的嚣张跋扈,怕只是冰山一角。
闯惯了祸,兰羡尔知道今日与云荒之人必有交集,只是,强者面前,畏惧无用。
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为首的三位身上,这便是让众天家畏惧不已的原因?云荒,三神耀世。
首殿夜子宣和夜子晖兄弟二人执掌云荒,据说,夜临是天家之中,除夜子宣外的唯一一个真神,虽然同样姓夜,但与那两神没半点关系。
三神表面和睦,只是这夜临真神脾气乖戾,目中无人惯了,云荒负日大殿他从不屑去,只在云荒一角玩花赏水,休养生息。
今日,天家众仙簇拥过来,却也不多靠近他半分,生怕稍不留神,便能得罪了他。
待云荒落座,众神宴才真正开头。
兰羡尔想方设法地遮住手中那颗珠子的光,幸亏这兰潇向来刻板守礼,只要落座,定是目不斜视,否则自己的小动作定会害死她和兰笙。
低头间,乐声突然停住,银色大殿像是收住了原本的锋芒,众仙目光齐齐向一处聚去。
女子缓缓走向殿前,赤衣如魅,墨发如瀑,垂在肩后,金玉流苏坠满腰际,衣袖上缀着暗色鸟羽,香肩若玉,妩媚动人却又异样狠厉。
兰羡尔抬头,心中却有一丝不祥之兆,这时,她才知道什么叫兄妹连心,兰潇也一样,横眉皱起,褐眸中也充斥着不安。
夜子宣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好女儿,并未觉此无礼。
而身旁的夜临真神,竟慵懒地支着脑袋,双目阖实,睡着了,无比舒适的样子。
“想来,众神宴尽是酒乐,也着实无趣,不如,从这次开始,便加上一例吧。”
女子红衣袅袅,吐气如兰,说罢,红唇挂笑看向殿上。
战阿沅垂下水眸,平静的目光中添些清冷,一派仙骨神韵,眉宇之间却丝毫不失英气,透着战氏上神的威严。
她们的对视倒更像是一场对峙,许久,她问道:
“招瑾真仙有何赐教?”
红衣女子莞尔一笑,娇媚无比,挑眉道:
“清酒乐声都为取乐,何不赌上一注,让这乐更甚几分。”
“赌什么,又当如何赌?”
四大天家中星洲一席,少殿北夜垠正色问道,明眸凝住星辉,柳眉如画,月白的长袍绣着浅蓝星纹,风雅无双。
夜招瑾媚笑向他,红眸中火焰跳动,缓缓道:
“以命赌命。”
此言一出,满座死寂。
众仙噤声,面面相觑,心中暗暗想着,会是谁惹了云荒夜氏首殿的掌上明珠,这下得送了自己的命。
“这未免……”
“北少殿先别急着驳回,好与不好要先试上一局才好。”
夜玄玉插话道,这下,众仙便料到今日有人必死无疑,不禁冷颤起来。
“如此,那招瑾便当这个先例,付诸一试吧。”
说罢,她看向大殿上坐的白衣女子,微微颔首致意,似是一种挑衅,大殿安静异常,在等待那天泽首殿会作何反应,沉默或是阻止?
战阿沅终是一言不发,兰羡尔心中有些预感,眼中依旧沉静。
隐隐约约听到有叹息声,她紧捏着铃铛,竟有一种将死之人的无畏。
“是叫……兰羡尔?”
果然,兰羡尔想。
女子媚笑,看向大殿较后,众人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在众天家记忆中,兰氏只在大渊,那里的族民在几百年前,凭着自己的祖先倒是有点名气,可现在,那大渊兰氏不起眼到要被天家忘却了,如何会被邀来这众神宴?
循着夜招瑾的目光追过来,便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褐眸平静,眼底却是冷冽甚至可以说是淡漠。
兰羡尔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兰潇和兰笙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扯住她的衣袖,一边一个。
“无妨,只一个赌,我去去就回。”
声音清澈明亮,与她的眼睛一样,如水似波。
“我替你去。”
两人又同时说道,兰羡尔无奈,为何自己与亲兄长兰潇没有这等默契,随后,她望向兰潇。
“潇师兄,这是我闯的祸,该我面对,记住,你是大渊的首座,无论如何,一定要淡定坐在这里,绝对不要护我,明白吗?”
兰羡尔极力把自己的语调放得淡定认真,言下之意兰潇也明白,自己不论多惨,他也不能管,他代表的是大渊兰氏的态度,当初自己告诉夜青云自己的名字,便是此用意,有事找她算账便可。
为了兰氏安危,她想,以兰潇这样冷静理智的性子,肯定知道不管是最好的一条路,她也相信,他能做到如此。
说完,她便没再低头看两人,利落挣开那紧抓着的手。
静静走向前去,兰羡尔迎上夜招瑾暗红的瞳仁。
众仙摇摇头,不住感叹这女孩的不自量力,想这无名之辈自是凶多吉少,只能在天家神历中留下壮烈死去的一页。
“招瑾真仙想怎么赌?”
兰羡尔淡淡一笑,坐上的夜玄玉冷哼一声,显然也被她的不卑不亢激怒。
“这要各凭本事了,我们之间,先死者输,若我赢,大渊云荒两不相欠,若我输,云荒将夜青云的狗命赔给大渊,是为以命赌命,你以为,如何?”
满座明白了这一出,是光明正大的要了那女孩的命,弄清是一个初涉天家的大渊无名之辈后,怜悯同时却又心生敬意。
兰羡尔依旧平静,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无异于送死,但退一步,大渊便要受到牵连,祸是自己闯下的,夜氏的那几个仙侍也是自己伤的,若能以自己之命,暂时平息大渊之危,何乐不为?
她点点头,丝毫不犹豫。
“好,那便如此。”
众仙讶异她回答的爽快,连原本睡过去的夜临真神也抬起金贵的眸子来。
战泽西微怔,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向殿下那女孩,一席浅紫衣袂,长长的褐发轻扬如羽,细软如丝,垂落腰际,眉清目秀,那一双眼中有着天家众仙少有的天真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