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风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刮得天上鸟难飞,吹得地上草不生。”这是我在河西走廊的戈壁滩上当兵时,我的一位领导在戈壁风下即兴而作的一首歌词的前两句。
记得当兵第一天,班长为了让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尽快适应戈壁风的节奏,带我们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画了一个直径约3公里的大圆圈后,让我们在一个最招风的小沙丘顶部迎风保持立正姿势一个小时。漫长的一个小时,冬日的戈壁风挟裹着细沙吹打在我稚嫩的脸上,如刀割般难受。风,吹涩了我的眼,吹裂了我的唇,吹干了我的泪,也吹醒了一颗不服输的心!从此,在寒夜的哨位上,在施工的工地上,在苍凉的练兵场上,我和战友时时刻刻与戈壁风为伴,留下了许多刻骨铭心的往事。
有段时间部队外出施工,司务长因家属临产而带我留守养猪种菜看营产。一次,司务长带我到附近的小镇买小猪。回来的路上天气忽然变了脸,戈壁风漫卷着黄沙吹得人东倒西歪,能见度越来越低。在我和司务长多次摔倒又爬起的过程中,装小猪的蛇皮袋口摔开了,受惊的小猪在狂风呼啸的戈壁滩上四散而逃,我和司务长连滚带爬四处追赶,好不容易把小猪全部追回,两个人已面目全非,军裤挂破几个口子,眼睛进了不少沙子,从那天起,司务长患上了迎风迎光都流泪的眼病,到转业时也没治好。
永远忘不了的是那次风灾。那是个五月的下午,天际突然涌来一浪可怕的褐黄,随着那道褐黄的逼近,呼啸之声大作,顿时,戈壁风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挟裹着豆大的沙粒铺天盖地而来,电线被风吹断,大树被风吹倒,晒衣场上的衣服瞬间便无影无踪。我们赶紧逃进宿舍关严门窗拉上窗帘。这时,整个世界只有可怕的呼啸声和呜咽声在肆虐,虽是大白天,却伸手不见五指。以至于我西安陆院的一位同学、著名作家师永刚写了一篇以《金昌城不见了》为大标题的新闻稿,登在了第二天《中国青年报》头版头条的位置。也就在那天,友邻部队牺牲了一位年轻的战友。那名可爱的战友外出归来遇到暴风后,发现驻地小学一群放学回家经过灌溉渠的学生乱成一团,有六名小学生已被狂风吹进了水深近两米的灌溉渠。他赶紧去救人,在他第三次跳入水渠后,就再也没有上来,那年,他刚满19岁。那次风灾,河西走廊上万间温室塑料大棚飞上了天,成千上万只牛羊把尸骨留在了戈壁滩上……
类似戈壁风的故事在戈壁滩上一抓就是一把,我和战友就是在那许许多多戈壁风的故事中一天天成长起来的。戈壁风,吹走了稚嫩,带来了成熟;吹走了怯懦,带来了坚强;吹走了“丑小鸭”般的自卑,带来了昂首挺胸的自信。有时在想,生活赋予我的太多太多的幸福和收获,或许是戈壁风吹出来的呢!
199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