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手足情深
一、喜生男婴
一个在娘胎里发育了八个多月的婴儿诞生了。他很幸运,能生在豪门,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割据头子曹操的长孙。
这个婴儿刚脱离母体就号啕大哭,声调高亢,气力很足,哭起来四肢伸缩颤动,黑茸茸的头颅不住扭动。接生婆高兴地呼叫“真是个男子汉”,让做母亲的赶紧喂乳止哭。卞氏把做襁褓的小棉褥递过去说:“叫他多哭几声,消消气,嫌人家把他接迟了。急着早早地来到世间,想跟爷爷一起骑马打仗去呀?”她接过孩子,朝着两只翘得老高的鲜红脚掌拍了几下。小东西的哭声可以掀翻屋顶了。卞氏在孩子浑身抖索的哭闹中,眯着眼睛仔细看看怀中的孩子,瞅着他的脸盘五官,他的头发和周身皮肤的颜色。
甄妃半躺着身子,双手捧碗喝着糯米酒调配的鱼汤。她的眼睛一直朝婆婆怀里瞟着。可想而知她此时的愉悦与欣慰。放下碗,她躺下去,侧身望着婆母说:“给我吧,别叫他闹了。”卞氏将孩子递过去,叮嘱说不要怕孩子哭,哭时浑身发力,气息吐纳,内脏才会使上劲儿,会猛促发育。小东西带着寻食的天性,小嘴儿噘来噘去,很快就噙住乳头,吧唧吧唧地大口吮吸,小手儿还在大白乳上抓来抓去。甄妃在婆母面前有点羞窘,苍白的脸颜一下子有了红晕。卞氏哎了一声说:“多像他老子,又是个恋母的角儿!”
过了一个时辰,窗外有了吵嚷之声。“听说生男婴了,让我们进来!”是曹丕的声音,另有二人哧哧笑着。卞氏朝外面说:“子桓进来吧,别人不要进来!”只听曹丕又说:“子建也要进来,他还抱着一块石头呢!”卞氏生气地说:“荒唐!”
曹丕一个人进来了。他望了一眼榻上就连声“哎哟”,高兴地扑到甄妃身边,伸出双手要抱孩子。甄妃急忙用胳膊隔住了他。
“他跟你刚生下来是一个模样:大胚子脸,眉毛很淡,眼角细长,鼻头带点鹰勾,五官紧向里收,头发黑旺旺的。只是皮色比你白净。”卞氏一边说,一边打量儿子的脸庞。
曹丕俯身望着婴儿说:“皮肤是血红色呀,哪里白净?”
“这种色气是初色,变成定色就白细光溜了。”她的内心话并没有说出:早产儿就是这种颜色。
“我来抱!我来抱!”曹丕又伸出双臂去夺婴儿,被甄妃背过身子拒绝了。
卞氏站起身,板着脸叮咛说:“女人坐月子,蛇蜕一层皮,回精缓神须得六个旬日。切莫由着性子干糊涂事哟!”
母亲出屋后,曹丕立即恢复了小夫妻秘密天地的性子,变得轻佻、任性而调皮。他旋风般的冲到榻前,两臂猛然伸出,像两只大铲一样倏地从甄妃后腰和大腿下伸过,向上一挑就将她捧在怀中,连孩子一起抱下卧榻,又如旋风一般在地上转起圈儿。
“慢!慢……”
曹丕已经意识到婴儿了。婴儿,他的婴儿,曹门的下一代长子,他现在需要安静,需要呵护,需要成长。
为父亲了!
一股豪壮而自得的情绪自心头滋生,迅速弥漫了他的全身。他快步走过去,像抱着一件极易打碎的宝玉,轻轻地将怀中的玉体平顺地放在榻上。在弯腰低头的瞬间,脸孔几乎贴住婴儿的脸孔。这张拳头大的脸盘上,五官小巧而紧凑,红胀的眼泡,红挺的鼻梁,红翘的嘴唇,红凸的耳朵,精致曼妙,妙手雕成,美好得不可思议!
就在他端详着思考赞叹着的时刻,婴儿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张大小嘴,“啊儿啊儿……”尖亢的哭声紧急逼人。
“快,快,快……”他焦灼不安地喊起来。
甄妃却抿嘴一笑,一只手慢慢在腋下解着纽扣。
婴儿哭声更加急迫,更加尖啸。
“快,快呀……”他确实生气了。
甄妃笑意盈盈地眨眼望着他,神情中含着一丝嘲笑。
“你怎么了,快,快呀……”
当乳头乳汁灵验地让哭声戛然而止,曹丕才放心地笑了。
“怕哭坏了你的宝贝!”甄妃的脸孔从婴儿那边拧了过来。
“你的宝贝!”
“你的宝贝!”
“……”曹丕一个箭步冲到对面墙壁旁边,伸手抓住悬挂的青钢剑把柄,刺啦一声,抽出宝剑,一个鹞子翻身,长剑闪出弧光,咚的一声,坐马势扎定,剑头正好落在榻边,指向甄妃咽喉。
“说,谁的宝贝?”目光和剑光一样凶狠。
“你的宝贝!”仍不改口。
“哈哈哈……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你的宝贝是怎么来的?”甄妃用一根指头指着他的鼻子。
曹丕收了宝剑,淡然说:“夫妻恩爱,相交房中,有了身孕,产下婴儿。这还用问?”
甄妃闭目细听,脸神却不以为然。
“难道不是这样吗?是龙王爷吩咐漳河水漂下来的?”
“粗率男子!”甄妃缓声说,该算算时间账。去年九月二十八日完婚,今年六月十五日生子,满打满算八个月又十五天。时间如此紧促,说明在洞房之夜就栽下喜根了。
“壮哉!壮哉!”曹丕惊喜得连声喊叫。
他记起了那夜,那后来的一次,她咬破口中暗含的杏核的瞬间,他如攻开了城门似的一冲而入,大兵倾进,一下子路程豁然……
“你才十八岁,真是个急性子!”
“是呀,父亲得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曹丕坐在榻边,握着她白嫩的手腕说,“一朝骑马,便有中的之箭。真是宝马良骏,知情知性呀!”
“贱妾岂敢享宝马之誉,不过是有幸落入宝厩罢了!”甄妃又恢复了惯常的谦逊,目光温顺而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