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对于测试组所有男性工程师,技术员们来说,最令人沮丧和唏嘘的事,莫过于美少女陈静居然要被调走了。
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七,长发披肩,大眼眸子会说话,能歌善舞的美少女,在十一月就转去了晶圆车间,按照春来悲观的话说“从此测试组少了灵魂”
楚离也有些意外,两年的嬉笑怒骂,突然在早上晚上看不见那双口罩下微笑着的大眼睛,心里空了许多,更担心的是到了新环境,执拗的她是否能安稳的度过适应期。
陈静转走的那天早上,她故意拖到将近八点才下班,赖着等楚离来上班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们都要想着我!尤其是你!臭梨!”搞得楚离哭笑不得,春来故意打趣“你到了那边看了帅哥,可别抛弃我们啊!”
“武汉妹子嘴巴好,说的多来做的少;宜昌妹子心地好,家里再穷也不跑;黄冈妹子气质好,水灵皮嫩不出老……“陈静大声的赞扬了一番湖北的女生,还把胸脯拍的咚咚响,标榜自己生是测试组的人,死时测试组的鬼。
众人哄笑,她这才满意的离去。
春来后来嬉皮笑脸的凑到楚离耳边说:“我觉得静静比小叶漂亮,可小叶比静静贤惠,真难选啊真难选!我要是你啊,可要愁……啊……愁……,愁就白了头……”说着说着,学者若干年前的老歌手唱了起来。他的歌声有一种天然的乡土味儿。
”那你加油,选一个。那我就好办了啊。“
“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楚离故意挤眉弄眼的摆了个惊讶的表情,但是没有多过问。
政委说过:世上有许多事,尽管看得清清楚楚,却不能说出口来。有些事看明白了也认准了,必须说出来;有的事至死也不能说。能拿捏什么必须说,什么不能说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2010年十一月开始生产部做了一些变化,开始实行四月夜班,四月白班制度。那十一,十二月黄京和陈超这个组转去了和向杨华一起。陈静走后,有一个湖南的女孩顶替了那个工位。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楚离习惯性的望向陈静那里,都会和这个湖南女孩四目相接,颇为尴尬。后来知道这个女孩才来不久,名字叫吴思颖。
楚离怎么也没有想到,陈静换去别的部门给自己带来的最大不幸,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少了一个养眼的美少女。而是自己更难见到陈思了。
晶圆车间比测试车间有趣多了。
这个车间居然有个长得像漫画《黑执事》里塞巴斯的家伙,而且还有个十分滑稽的名字叫6x5.
这里的设备和测试车间精致巧妙和布满电路,以及无数台服务器不一样。尽是些“简单粗暴”的机器。在陈静眼里,甭管新主管王醉月吹得上天了,这里的工艺跟切蛋糕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蛋糕一般都是白色或者米黄色,而这里的蛋糕是黑色,坚硬的像石头一样。还有就是切蛋糕的方法很奇特,不是一半一半的来,反而是分成几块,再分成几条,再分成几粒,总之没什么了不起的。有些机器里还有翻着泡沫的像滴了洗洁精的洗碗水一样的液体。切了洗,洗了磨,磨了洗,洗了切,切了再洗,反复很多次,直到最后切得和头皮屑大小。长长的生产线,人头涌动,忙忙碌碌,好不热闹。王醉月看着陈静的眼睛说,“你别看这薄薄的一片儿,可以切出两万个成品儿。一片儿值不少钱,据说好几千美金。”王醉月那浓重的北方儿化音描述的绘声绘色,陈静也不知道是对几千美金没什么概念,还是没听明白,眼睛被那一盘盘光滑的反光,并泛出神秘的黑色光泽的晶圆所吸引。
陈静的工作并不简单,但却不辛苦。和以前要站着一整天不同,如今有自己的位置,也可以像宋姐一样背着本子走到东走到西,记录产量,跟踪良率,记录当机的时候维修花掉的时间……。自己对背着两只手,模仿干部那样翘首踱步这种事没多大兴趣,自然对纪律松散的时候,厉声训话这种事更加抗拒,反而喜欢像以前一样跟着各个工位的姑娘们欢声笑语。好在脑子不笨,本职工作也马马虎虎,过了几个星期后,这些不同工位的姑娘们毫无保留的在欢声笑语中“培训”出了一个和蔼可亲,有模有样的组长陈静。
知道了要切多少次,洗多少次,磨多久,良率多少的时候要喊工程师,机器什么情况下要当机检修,盘点的时候多少算不可接受的盘亏,交接班的时候如何让对班的老处女组长满意等等这一切,远远比工资卡上多了一千块钱来的有成就感得多。而唯一的不悦,则是朱桥居然不知在何时,也转到了晶圆车间。看见他,不禁想起夏鸿飞,那个在她生命里留下太多印记的人。
“这里,开始做grinding(研磨)的时候,你要喊工程师来确认一下设置。“陆承武对陈静说。
”每一次都要喊吗?“
“嗯,不要嫌烦。“
”那喊就喊。“
”这个我已经跟王醉月反复说过了,怎么跟耳边风一样?“陆承武有些生气,故意把耳边风加重音。陈静发现三十娘脸颊在他用力说话的时候总是隐隐约约的露出浅浅的好看的酒窝。
”小花猫,上学校,老师讲课它睡觉。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你说好笑不好笑?“陈静看着陆承武说。
陆承武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了一眼陈静。”下次记得喊工程师来确认。“
晶圆车间每个班有十个工程师,比测试组多了将近一倍。目前的组长就是陆承武,高级工程师是鲁智深孙亚威。对班还有个组长叫余万,长得和一只耳那般贼眉鼠脸,身材矮小。孙亚威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成家后的沉稳和魄力。而这个陆承武就有意思了,眉清目秀,出身优越,家在上海,名校毕业,并且只有二十二岁。由于细皮嫩肉,皮肤白皙,身材修长被流水线上的胆大的姑娘们喊做三十娘。因为陆承武谐音6x5=30。不用说,也知道那些刚成年的小姑娘无不把这个高大儒雅,且眉清目秀的三十娘暗暗的或公开的称为自己的梦中情人,或者更有甚者,在寝室里,说是自己的非嫁不可的人。
陈静,固执的不屑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但渐渐地,在三十娘和姑娘们说话时腼腆的笑容里,脖颈笔直地坐在小办公室里,透着亚克力板隐隐瞥见的坚定的神情,篮球场上俊逸潇洒的模样,以及那一口说着吴侬软语的好听普通话的整齐白牙,都让人有亲近的冲动。
陈静一直耍小孩子脾气。她早就发现,陆承武见到她就害羞,并且尽量不去看她。这使她感到非常有趣,她专心致志地等待着捕捉他的目光。陆承武抵挡不住那紧盯着他的目光,自己也会情不自禁地在一股难以克制的力量驱使下时不时偷偷瞟她一眼。这时她脸上立即漾起得意的微笑,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陆承武更加胆怯地无地自容。最后,他索性转过脸躲到设备的背后去了。过了几分钟,在那股不可抑制的力量的驱使下,他又回头看看她是不是还在注视他,他发现陈静在设备的另一边几乎探出了整个身子,从侧面望着他,迫不及待地等着他看她。当她捕捉到他的目光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陆承武则会破天荒的脸红起来。
而最为奇妙的,陈静不知道是何时起,有了一股小小的,怯怯的羞耻的欲望,就是每次三十娘说话时,白皙脸颊上一点点的隐隐若现的酒窝,让人甜的想要伸出手指,狠狠的掐上一把。这股子小小的,怯怯的羞耻的欲望居然逐渐在胸腔里野蛮的生长,最后到了满脑子的渴望,“这绝对不是什么爱情”,陈静跟自己反复的确认了。和从前遇见夏鸿飞时,那种心里小鹿乱撞。和楚离那双鹿一样的黑眼珠盯着自己时,心里泛起的安全感,都不一样。
这天陈静下班回到房间,五点就下班了的陈思已经弄好了几个菜。有藜蒿根炒香肠,昌鱼,和一个排骨藕汤,还有一个卤菜鸭脖子。陈静没有像往常一样伸出拇指和食指捏起一两根藜蒿或者香肠,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只是撑了一碗饭,放在桌子上,又像是忘了吃。只是喝了两口汤,就把调羹放下,坐着发呆起来。
“静静怎么了?累了吗?”
“没什么胃口。”
“你要减肥啊?”陈思逗着妹妹,“你不是三峡第一大美女了嘛,还减肥啊?”
“姐你说,上海这种大城市,是不是和东莞完全不一样啊?”
“爸爸去过很多次,听他说起过。就是很拥挤,高楼大厦的。然后地方大,消费也高。”陈思有一搭没一搭的,妹妹没了胃口像是一种会传播的病,自己也没有了兴致。“你又打什么主意了啊?”
“那地方的人,是不是都很洋气啊?”
“哪里都有洋气的人,我们静静就很洋气。”
“哎呀,姐,人家跟你聊正经的。”
“那当然洋气了,上海是国际城市。不过我觉得和深圳比应该不相上下吧。我同学有去上海工作的,空间里的照片看起来高楼大厦多,人看起来倒也没什么不一样。”
“那你有没有认识上海的人呢?”
“我没有,你今天怎么了?你想去上海?”陈思放下筷子,“你要去,姐陪你。”
“我不想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要不下次带你去深圳玩玩,你就当啊,去了趟上海,好不好?”
陈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言为定!“
洗好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的吊灯,白色日光灯不时跳动着。一两只蛾子扑腾着,碰撞着,拍打着灯管,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知寻找什么,最后终于精疲力尽,伤痕累累。掉到了地板上。而在天花板的一角,有一片水渍的印记,像是一张人脸。有眼睛,鼻子,嘴巴,还有两个酒窝。陈静又想到了三十娘,那个皮肤白的像女孩子一样说话细声细气,笑的时候肩膀带动着整个身子的上海大学生。渐渐的,居然又涌起要掐一把他的脸的冲动。
身体里的这种冲动先是在脑海里发酵,随后随着血液被运输到了心窝,最后又被有力的泵到四肢,成了渴望,它怂恿,驱使着自己,在黑暗的躁动的夜里辗转反侧。终于在折腾的自己茶饭不思了几天后,制定了一个大胆,周密,而万无一失的甜蜜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