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晓参横没月沉烟
段宸面不改色，与方才的故意隐晦又不同了，“无妨，段某家中生变，已是无亲无故，徒在京城有个不大熟的远房姑舅，这番，也是来求他为我在京城谋个差事。”
楚翘听着可怜，“你可有你姑舅的地址？”
段宸摇摇头，“长久没联系，家里书信尽毁，找不到半点信息，段某不过碰碰运气。”
“我能问问段公子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么？”莫沉烟不禁有点奇怪。
什么样的变故家人尽亡，书信被毁。
段宸目色一沉，有些苍凉，“家中遭了歹人，屠我满门，烧我房屋，若不是当时我有事外出，这会儿怕早成了孤魂野鬼。”
“啊……”楚翘伤感，愈发觉得段宸可怜，“那你可有地方住。”
“楚姑娘不必担心，我来之前已在附近寻了一家客栈。”
“那你，”楚翘听不得这种人间惨剧，饶什么也想给段宸点帮助，“那你缺钱吗？”
莫沉烟看楚翘真心实意地捧出钱袋子递给段宸，不禁扶额，她都替段宸尴尬。
段宸都请一品堂了，怎么会是缺银子的人，家虽然没了，说不准还留了钱窖暗窖什么的，总之她看段宸一身锦绣绸缎，可不像没钱的人。
段宸也有些发愣，回神笑了笑，“楚姑娘正直善良，不过段某还算是有点余钱，够自己生活了。”
楚翘见他推脱，惺惺收起来，“那你把余钱用完了可以来找我拿。”
段宸简单做了礼，“那我先谢过楚姑娘。”
莫沉烟想起前世自己也被屠了满门，叹口气，“家中人都不在了，你过得也不好吧。”
“痛苦了几日，绝望了几日，还是得吃饭，还是得睡觉，我是唯一活着的，便要好好活下去。”
莫沉烟感慨万千，“你若是找不到姑舅怎么办，又能找上多久。”
段宸没想着莫沉烟会这么问他，皱眉想了一想，还是如实回她，“那就住着一直找呗，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要在京城的客栈住一辈子？莫沉烟差点跳起来指着他对楚翘吼，你瞧见没，这是个缺钱的主儿吗？！
莫沉烟一时不知怎么接茬，干咳一声，“段公子心境超然，不妨尝尝这糕，也是极好的手艺。”
拂袖接糕，翩然一笑，段宸的手碰到莫沉烟的手指，一丝温热划过，“莫姑娘说好，自然是不会差的。”
段宸真抵得上爱笑两个字，从初见到现在，嘴角总是挂着笑，见谁都温和儒雅的客气，说起家中变故也是片刻苍凉后淡然一笑，仿佛就那么几个字，嘴片上抿一下便过去了。
他不像经历过劫难的人，却又太像劫难后余生恍恍大悟后去笑度的人，由着莫沉烟去想，段宸若非不是个没良心的浪荡子，就是个极能隐忍会藏心思的狠毒人。
前者她瞧不起，后者她惹不起。
又或者，他两者皆不是。
楼下有美人的船只经过，弹着琵琶，音色青泽婉转，莫沉烟瞧了一会儿，等那船只走远，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茶，“江南是个好地方。”
段宸面不更色，依旧挂着一抹笑，接过话来，“美景无双，江南有江南的水墨韵，京城有京城的繁华染，日后莫姑娘若有意去江南游玩，段某倒可有陪着四处看看。”
楚翘用筷子敲敲碗沿，“单陪着她么？”
“怎么会，楚姑娘既不嫌弃江南乡下偏远，挑个五月同去，段某必当请楚姑娘吃顶新鲜好吃的虾爬子。”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楚翘伸出手掌要和他击掌定约。
段宸倒不避讳，言笑晏晏，上去与楚翘对掌，“一言为定。”
莫沉烟开始仔细回忆，方才撞车时楚翘大约真的把脑袋撞坏了，且坏的不轻，许是伤的深，外面看不出来。
和段宸认识不过四五个时辰，这货究竟是什么人尚且不清楚，怎地就要和他去江南了，这是楚翘太容易骗，还是段宸段位太高？
这般脑子不清醒委实愁人，莫沉烟觉得头又大起来，她方才说过什么，已然有心上人了，倒叫莫沉烟稍稍放心一些。
可是这个心上人是谁？
前世自己这会儿已经嫁给了祁晟，成了亲忙于为祁晟招贤纳士，助他登上皇位，与楚翘疏远了许多，所以楚翘嫁给了谁，自己也不大清楚。
那时其实还有一遭事，就是祁晟陆续把朝中大臣都换成了自己的人，这第一个下手的便是楚翘的爹。
前礼部尚书楚道之被割去官职，拉着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回了老家。
那时她不觉得自己有错，祁晟说往后朝堂上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楚道之这种老臣不如回家颐养天年，所以楚家走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错，心里想着楚翘，还去送了一程。
那天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看见楚翘坐在轿子里透过小窗瞧她，便笑着和楚翘挥手，楚翘愣愣地看着她，把小窗的帘子放下去。
那是前世莫沉烟最后一次见楚翘。
恍如昨日，却已隔世。
后来饭桌上一直是楚翘揪着段宸问东问西，莫沉烟不大说话，只间或插个淡淡的微笑，或者简单回两句，不过有楚翘，桌上也不尴尬。
不过莫沉烟隐隐感觉到段宸嘴上和楚翘插科打诨，心思似乎一直在自己这儿。
这顿饭吃了足一个半时辰，吃掉段宸一大笔银子，段宸风轻云淡地付完钱，出了一品堂的门。
站在一品堂门口，莫沉烟想着该和段宸分开了，主动告辞，段宸却没有着急和她向辞，反倒问她两位过午可有事。
莫沉烟还没来及回，楚翘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我们很闲。”
莫沉烟在街边慢吞吞地走，反正楚翘一个铺子要逛上好一番功夫，干脆坐在面具店门口的藤椅上悠悠休息起来，还在店主赶她走时默默递上一枚银锭，继续悠悠休息。
店主该庆幸没把莫沉烟赶走，因这她这张姣好的脸，不少姑娘公子都不自主进来买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