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偏殿阴私
朱元璋在太学生席落了座，太子妃方才领着诸位官家小姐一起落座。太学生那边方才开席，只听朱元璋沉声道：“诸位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今日设宴，我先出一上联，胜者可以获得一个小彩头。”
朱标笑道：“陛下打算用什么做彩头呢？”
朱元璋哈哈大笑：“也没什么，不过我一诺而已。”
话毕鸦雀无声，得帝王一诺，乃是何等尊贵荣幸之事，难怪那些太学生都屏息以待。
朱元璋微一沉吟，出声道：“风吹马尾千条线。”冷不丁指向朱允炆道：“允炆，你先来。”
朱允炆行了一礼，不慌不忙答道：“雨打羊毛一片毡。”对仗倒是工整，但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朱元璋皱了皱眉，正待说些什么，突然一个清扬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日照龙鳞万点金。”
朱元璋抬眼望去，果然是身负第一才子之名的太子义子魏泽，不由得笑骂道：“有你这个臭小子在，别人什么彩头都抢不到。罢罢罢，大家喝酒吃蟹吧！”
魏泽笑盈盈磕头跪拜道：“阿泽谢主隆恩。”这一拜便是承了朱元璋的之前那句承诺，随时可以来讨朱元璋的恩典了。
朱元璋笑道：“如此便得了朕的一个恩典，未免太便宜你这个小子，你需得再说些与这赏蟹应景的事情来助兴。朕方才允了你。”
魏泽点头道：“陛下稍等，且容阿泽解个馋。”说罢徒手剥了蟹，竟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其他人看了正目瞪口呆，便听魏泽娓娓而谈：“所谓‘九月团脐十月尖’，也就是说，九月吃满黄的母蟹，十月则偏向有膏的公蟹。蟹又分海蟹、江蟹、湖蟹、塘蟹，其中江蟹胜于海蟹，湖蟹又胜于江蟹，然则塘蟹最肥，今日我们所吃的，便是塘中大爪黄者，民间称之为‘金爪黄蟹’，味儿最鲜。只可惜宫中用了传统的煮法，黄易走漏，味不全。”言辞之间，大为遗憾。
朱元璋笑道：“你竟嫌朕的御厨做的东西不好吃。”
魏泽拜道：“阿泽向来好吃，不过研究出了两个法子，可以将这蟹烹得更美味些，特意敬献陛下，以谢陛下恩典。”
朱元璋奇道：“你且说来听听。”
魏泽不慌不忙道：“用线缚蟹，一串串放进蒸笼蒸蟹，此法可以保住蟹黄的鲜美，味聚而不散；或将蟹先蒸熟，然后摆置铁节上用炭火炙。炙时不断蘸以甜酒、麻油，不一会儿可见蟹壳浮起欲脱，此时食用，味道甚妙。”
朱元璋听了暗暗称奇，便吩咐御厨按魏泽的法子再去烹蟹，拿上来一吃，果然味道奇妙无穷，甚是鲜美，不觉赞道：“阿泽，你果然聪明得紧，连吃个螃蟹都被你琢磨出这么多道道来。”
魏泽拱手行礼道：“阿泽不过慕晋人毕卓，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鳌，拍浮酒船中，便足一生矣。”
朱允炆也接口道：“这右执觞、左把黄的人生，倒也恣意洒脱，阿泽乃是不可多得的真名士。”
朱元璋道：“阿泽满腹经纶，正学先生之后的翘楚，允炆你可得记得好好待阿泽，可别让他钻了成仙修真的牛角尖，当以正学先生为镜，做天下读书人的榜样。”言语间对魏泽甚是看重，竟以方孝孺比拟。
女宾席已不似开局热闹，各桌闺秀知道屏风后是未来大明的股肱之臣，均纷纷屏了气息仔细侧耳倾听，毕竟太孙妃嫔名额有限，若是得遇不错的姻缘，也是好的。尤其听到魏泽也在，脸上都忍不住喜气洋洋。魏泽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物，虽然坊间传闻他有龙阳之好，但魏泽风姿委实太过清朗绝伦，因此众位闺秀个个心存希冀，恨不得朱元璋立刻把自己指给了魏泽才好。
方青池心中正默默记下魏泽所说的吃蟹法子，身边突然来了一位圆脸嬷嬷，附耳低语道：“太子妃有请，请青池姑娘到殿后一趟。”
方青池想起一会朱元璋要正式选妃，想是吕氏急着索回白玉环，不疑有他，一手去牵青瑶：“嬷嬷稍等，我与舍妹一道随嬷嬷到殿后。”
谁知圆脸嬷嬷又道：“娘娘有旨，仅请青池姑娘一人。”
方青池心中警铃大作，白玉环乃是方青瑶接了去，难道吕氏不知？怎的只邀自己？想着便朝这嬷嬷看去，哪知这嬷嬷眼神璀璨，竟似摄魂般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一手轻拍她肩膀道：“姑娘醉了。”
方青池去牵青瑶的胳膊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缓缓落在了圆脸嬷嬷的肩上，在外人看起来，倒真似醉了。
圆脸嬷嬷向吕氏行了一礼道：“娘娘，这位姑娘醉了，老奴带她去偏殿休息，顺便煮一碗醒酒汤。”
吕氏关切地看过来道：“青池姑娘无碍吧？”
圆脸嬷嬷道：“娘娘放心，老身定寸步不离地照顾姑娘。”
吕氏点了点头：“那你便去吧。”
圆脸嬷嬷便扶起神志不清的方青池，疾步走到偏殿，将她安置在殿内一张雕花床上，又对着她喃喃说了几句话，方才退出殿外。
这边席上，黄家小姐也借故走出了殿外，瞧见一个禁军侍卫巡夜走过，故意惊呼道：“哎呀，我的玉佩！”
禁军迟疑了一下，接口道：“不知这位小姐是遗失了什么东西？”
黄家小姐抬起头，焦急又温柔地说道：“我赴宴前曾去了那里整理容妆，”说罢指了指方青池所在偏殿的方向，“估计是急了，竟丢了随身玉佩，这位小哥，我怕黑，你可方便去帮我找一找？”
禁军侍卫见着黄家小姐娇柔可人的模样，不由得呆了一呆，心里暗暗盘桓了一遍英雄救美的戏码，终于鼓足勇气道：“小姐稍等，我这就过去帮小姐看看。”说着便向偏殿走去。
黄家小姐看着禁军侍卫入了偏殿，满意地点了点头，遂又冷哼一声，赶紧又回了殿内，只待好戏开场。
只是她不知道，那个禁军刚走到门口，便被躲在暗处的朱棣一记手刀劈晕了，顺势又被点了昏睡穴。
朱棣看着这个禁军微微蹙眉，他自收了一个莫名示警的信笺，便处处留意徐仪华和谢颖的动作，见她们与选妃的黄家小姐过从甚密，而今日又是选妃之日，便不顾宫中禁忌，借着自己的身份抢先潜了进来，眼见方青池被一个圆脸嬷嬷扶进了这个空无一人的偏殿没多久，就看见黄家小姐指使一个禁军侍卫靠近方青池休息的房间，想来他们竟要毁了方青池的名节。他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女人心肠果然歹毒，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英雄救美，也好亲自确认下方青池的心意。
朱棣立在殿门外，内心天人交战，思忖着如何进去搭救方青池，又能探出她的心意，不料门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头，他回头怒喝一声：“什么人？”却撞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轻柔地说道：“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