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无竟山，竹林。

含章坐在竹林里，对面是崔无方与风淼，面前摆着山一样高的卷子。

含章瞳孔一缩：“这是什么？”

崔无方温和一笑：“你的师弟师妹们最近在做的题，给你留了一份。”

含章觉得自己的劫还没度完。

“好了，不逗你了。”

崔无方收起这些题，笑起来：“燕行也归位了，渡劫失败，修为降至仙君，你去杀他轻而易举，另就是仙帝那边，杀他们不难，整肃仙庭风气，重立三界规矩才是真的难。”

含章抬眸：“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去坐那个位置？”

崔无方懒懒的瞥她一眼：“你若愿意。”

风淼道：“你愿意的话，自然是你坐，你若不愿，我们就再想办法。”

崔无方点点头，递过去一杯茶：“只是为师希望，你去坐这个位置是出于你的理想志向，是出于你想这么做，而不是因为你刚好突破上神。”

含章一愣，接过茶，沉思半晌：“师父还记得我入门时立的誓言是什么吗？”

含章不同于其他弟子，她是崔无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一位亲传弟子，也是崔无方在这里收的第一个徒弟，入门时崔无方按逍遥宗的规矩，问了她的志向，要她立下誓，确立自己的道。

“我欲以我手中之剑，为天下人开青云之路，入至德之世，此志高远，此路漫漫，但行不辍。”

她放下茶杯，直身道：“万事以天下为先，成众人之欲而证我一人之道，我本不是山水闲散客，我原先迟迟不能突破上神，也是因为没有拿捏好究竟出世还是入世，世事纷纭，我是否要投身浊世，劳形累心。”

“历劫十世后，我从云端跌入泥潭，我看见众生苦难，如何能不去度？我看见了，所以我想做，我不是潜光草玄的料子，也无法无情无心，把世人争斗看如触斗蛮争…对不起，师父，我没有继承您的道统，恐怕无法探求最深奥的玄理了。”

崔无方笑了。

“大道三千，你寻到了自己的道，我很欣慰，你不必愧怍。”

含章恭敬：“是，弟子知道了。”

“既然知道，那便去做吧，放手去做，尽力而为，但不要被浮名富贵遮了眼，也不要变成燕同正现在的模样。他当初，也是踌躇满志，正气凛然的一个少年。”

含章直起身子跪着，深深下拜：“请师父教导我，使我破蒙入道，涤除迷惑。”

崔无方端起茶杯，抿一口茶，缓缓道：“我也入世过，如今姑且说一说我的经验和感想吧。”

“我自幼好道，但求坐忘去私，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寻觅玄之又玄的妙门，得证精神的绝对逍遥，不受外物牵扰，我也希望人人自由，人人安和，但世界不是如此，我著书立说，针砭时弊，批判世事，但人有欲，则心不静，纷争不止。”

“目之所及的苦难，我尽力去救，但我终究救不了所有人，也没用一种学说能真正解决所有的问题，身边的人有放弃的，有沉沦的，也有像我一样，洞彻人间疾苦后，就冷眼看穿，知道这些悲苦的来由，无力改变，心中又放不下，齐物一理也只能用于自己修道，没有人愿意听我一言，终是落得一个嘲讽他们触斗蛮争的结局。”

“于是我寄精神于宇宙玄道之中，解析万物之理，忘死忘生，虚己游世。日月迭迁中，任其自然，不干预世事，任他去争去抢，我自遗世独立，但作为一个有意识有感情的人，我做不到，兴许只有我与物彻底为一，没有自我意识时才可以吧……”

“这条道自然不适合你，但也可以应用于你的道上。”

含章发问：“敢问其方？”

崔无方笑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知道什么是与天为徒吗？心直者，与天为徒，知道天子和自己都是天之所子，由来一样，居于上位不傲慢，身份卑贱不自以为卑贱，顺应天地的造化，做事情不占有成果，把齐物悟道时摒除私心的方法，用在爱民治国上，把自然之道用在不劳民伤财上，把平等之道用在对待百姓上。”

“你可以放手去做，但不一定要做仙帝才能做这些。跳脱出固有规则去看，大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天地真正的管理者，本就一直在我们眼前。”

“我无为，民自化，存如无有，无君无臣，物论齐一，万民齐同！这天下，本是天下的，非一人所有。”

“师父的意思是…？”

“礼仪法度者，皆应时而变也，仙界需要协调诸仙工作的人，但不一定是仙帝，这个制度也不一定适合仙界。”

崔无方说罢，风淼开口道：“具体的政事和策略，还需要你自己去体悟处理，当务之急是去把那对狗父子砍死。”

含章应是，她虽是凡人修炼成仙，但是一飞升就有神职在身，掌管天象，在仙庭也有自己的势力，多半是一些不受重视的女仙和飞升者，或无竟山修炼有成的弟子，拧成一股绳后力量也不小。

单单杀了仙帝和燕行不能解决现在仙界的弊政，如果单靠强大的武力，不改变政治制度，迟早她也要被权欲污染，失去初心。

幸好崔无方似乎早知道有这一天，令含章经营势力经营得不错，不知不觉间竟在整个仙庭都安插上了人，要重理政事，也不是难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安排好一切，剩下的便是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