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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密集的波纹状阴影一圈圈扩张,千百座明灭不定的信号发射塔因暗能量持续上涨而超负荷运转,它们在电磁风暴之中屹立不倒,在深青透紫的弧光里格格抖动,金焰喷薄,涡流闪烁。老板反复以胸腔共鸣的低频泛音和颅腔共鸣的高频泛音,大谈特谈他多年前钻入山洞躲避雪暴的经历。街道上,由摩托车组成的一股铁流缓缓穿过市区,发动机的轰隆声正诱使雾气不断凝集。细雨仍在飘舞,但水滴下落的速度已大为减缓。假如仔细观察,我们还会发现雨线并不垂直,铅坠也摇摇摆摆,路人纷纷斜握伞柄,歪身走路。于是大伙儿领悟到,与月亮保持一个特殊的恒定角度,可以使精神更舒畅,肉体更快活,女人更妩媚。其实,大批业余诗人之所以热衷于吟风弄月,原因基本相同。他们为自己的斑斑劣迹而痛哭,把城市当作一座大酒窖,成群结队地放浪形骸,滥施狂欲,破坏公共财物,追逐老太婆,大小便失禁。疾奔乱走之后,他们躺倒在城区各个角落,任由初升的太阳鉴定其死活。
雨势逐渐加剧,道路沦为河床。转眼间,晚空被一片湛蓝的浩大水层铺满,把梭状星云、苍龙七宿的璀璨涡旋完全遮住,它不停晃动起伏,映射出茶晶翡翠般灿烂的光芒。行人如置身水底,城市处处浮金流艳。无数海洋生物随大雨一同降临。这帮可怜的虾兵蟹将竞相砸向房顶,跌落街头,摔在残垣断壁之中,少数重返真正的深海巨洋。
“那天,雪崩堵死了山洞,”老板双臂张开,似在环抱一枚莹澈剔透的大球,“谁知洞里竟越走越开阔,并且渐渐变暖……”
至此没人能猜到,整个故事堪比一场传奇剧,内核居然是昭示造物主的鬼斧神工。陆先生心不在焉,痛快消灭一扎又一扎啤酒。金黄的泡沫泛滥于他躯体的各部位,构成另一股生命力,持续获得增注的生命力,企图争夺主导权。忽然间,男人想到,酒馆外面还有两个老汉在下棋。这对一言不发的弥赛亚、神龙的身外化身,是否仍抱持顽念,继续他们没人能看懂的棋局?降雨可曾摧毁老头的露天棋盘?他们大地上不时抽搐的衰朽肉体,恐怕将在今夜,在这大月亮的海底形消影散。两人一如既往俯览这团尚在欢快洗澡的凡间万象。而遍体水沫的浊世,依旧哼着淋浴者的惬意调子,没注意到风层已开辟一条接引的广阔云路,要把他们弄走,把现实清零,让时代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