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蒲扇与老人

今年夏天，等待我的不只是上海的酷热，还有一个是让我满心期待很久的学习任务—“早期临床实践”课程。作为医学院的一年级学生，我们可以利用这个课程去熟悉医院环境、医患沟通等必要环节，让我感到兴奋的是还可以有机会直接面对患者。

在我们小组所在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教学基地住院部一楼，我看到了一位坐在躺椅上的老奶奶，衣着整齐，手里摇动着一把富有年代感的老式蒲扇，阳光倾在银白色发丝上，继而婉转而下，在淡褐色的蒲扇褶皱上，镀上一层如夕阳下麦田般质感的光晕。这位奶奶姓陈，今年75岁。我用普通话询问能不能采访她的时候，老人看到我跟她说话，马上咧开嘴笑了，同时发了一声略带含混的“啊”。我想可能是她没听清，也可能是没听懂普通话，又试着用方言跟她说了一遍。这次她点了点头，回答道：“好，好。”奶奶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蒲扇，叫了一个名字。一名护工从外面进来，坐在她身边，嘴里说着：“我在这儿呢，在呢。”看到老奶奶放松了些，我便继续问下去了。

奶奶告诉我，她和老伴都患了糖尿病，并出现了并发症—糖尿病肾病。前些年，老伴儿离她而去。平时子女都要上班，没办法很好地照顾她。说着说着，她用一只手挡住一只眼，头转向了窗外。她是想哭吗？我想安慰她，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都会有老的那一天，或许也和这位老奶奶一样带着病痛。那时，我们的爱人说不定也已离世，子女或许也不在身边，空留我们独自在这个世上，到那个时候，我们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在老人情绪平稳之后，我继续问了下去。问到医护人员的时候，她显得十分开心，抓着旁边护工的手。古稀之年和年过半百的两个老人像小孩似的“哈哈哈”笑了起来。她说医生们对她都十分关心。当我问到除了治疗，有什么别的想要医护人员做的，她说想要更多人陪她说说话。疾病带给人们的不只是躯体上的病痛，更有心灵上的摧残。这位老人，表面开朗，内心却害怕孤独，而我们又何尝不也是害怕孤独的人。可能对于被孤独包围的老人来说，手里的老蒲扇不仅仅是驱散热气的工具，更是对于过往的留恋，恋着那段爱人相伴、子孙承欢膝下的日子。

采访结束时，老人的精神比我刚见到的时候好了很多。我与老人告别后，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见她依旧挥动着她的老蒲扇，笑眯眯地目送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