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沐纤尘
咕噜咕噜，绿色的液体中不断地冒气泡。
眼皮沉重，掀起一点又压回去，“呼，呼。”
身体被液体包裹住，就像在羊水中。
“不会成功的。”他抬眼瞧见，逆光中站着一人，清冷的声音飘来，“打赌吧。”
眼皮再次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挣扎地掀起，那道声音远去，“照顾好他。”语气中夹杂着冰渣子，似乎很生气。
半截甬道被沙子填满，而疯子半截身子埋在沙里，皮肤干燥起皮，双颊凹陷，嘴唇死皮翘起，一副快脱水死的状态。
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异瞳黯淡，左眼的红瞳表示疯子依旧在操控这幅躯体。
他动了动僵硬的躯体，骨头咔咔声在甬道里回响。
腿部肌肉萎缩，疯子撑着沙子企图把自己拔出来，可惜没有作用，只好身子向前倾，趴在沙子上，用尽上肢力量，爬出去沙堆。
夜空下的喀莱沙漠寂静无声，连风都带不来生机。
疯子休息片刻，开始漫长的爬行。
他顺着甬道向上爬去，来到一道石门前，轻轻敲一下，回声告诉他机关在何处。
移至门前三尺，有六棱锥凹处，可惜他没有钥匙。
暗骂一声，翻个大白眼，继续摸索其他地方是否有暗道。他正常能呼吸，定有空气进入。
也许是主角光环里的霉运bebuff加持，四周的墙壁皆完好无损，并没有空气流通的缝隙。
累得趴在地上的疯子忍住呕吐的欲望，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最后睡着了。
南宫翳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一道朦胧的人影，入耳的是哗哗的水声。
这一睡便是十八个小时，躯体剧烈抖动，疯子猛然睁开眼睛，眼里的清澈瞬间恢复到迷茫，泪花泛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随后，四肢的酸痛淹没了他。
疯子动一下，四肢都在抗议。
疼的脸扭曲，咬紧牙关，翻了个身，仰面躺在青石板，大口大口地喘气，躯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折磨他的意识。
扭曲的神情一滞，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和离谱。
通风口就在他面前，在顶上，大大咧咧地在那。
疯子的表情滑稽，莫名地被戳到笑点，笑得特别开心。
四肢抽动，酸痛直接爆杀他，强忍笑意和疼痛，尝试让自己的右脚大脚趾动一动，“动，动，动。”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一切的声响，南宫翳顺着水流被冲下，摔进一个温柔的怀中。
疯子边估计距离，边向后退了几步，确定好后，做出起跑的动作，一段有力的助跑，他在离通风口的几步距离起跳，在最高点抓住通风口的边沿，手肘撑着通风管道，把自己拽上去。
通风管道不高，刚好能让他四肢肘撑着地爬，宽度是他的肩长加一拳，灰尘和细沙铺满了通风管道的底部。
他撑着点身体，慢慢地向前挪，像个流浪三个月的猫一样脏兮兮的。
通风管道四通八达，岔路众多，他随意地选择方向。
黑暗的环境下，除了风吹动细沙的声音，就剩下自己的喘息声，恐惧蔓延。
突然停下，“呕！”喉咙干涩，他干呕三下，心脏要被吐出来。
“咳咳！”在通风管道内待久，细沙进入鼻腔，咽喉和气管，无不在折磨着他。
脸颊异常的发烫，脑子又开始晕乎乎的，四肢疲软，每向前一步都是走在棉花上，摇摇晃晃，大地跟着晃动。
“砰！”强大的冲击波扫过，他暂时失重漂浮，后背承受大的压力。
失重结束，他被狠狠地砸在管道底面，“咳咳！”
心中千言万语，但一小道碎光落在他的头顶，他赶忙跟着碎光前进，不出十几米的地方有一沙堆塞住管道。
他把手插进沙堆中，像狗一样刨沙，沙堆越来越矮，光亮越来越强。
他越过沙堆，头向前探去，是一根竖直向上的管道，阳光从上方撒下，还有被风吹下的沙子。
“咳咳！”站在阳光下，依旧无法大口大口地呼吸。
整顿好，他抓住凸起，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去，背部和膝盖被凹凸不平的管道壁磨得血淋淋，沿着他的足迹留下一道血痕。
“吱嘎吱嘎”，雪地的脚印延绵进到深山之中，寒风从窗洞争先进入，“咔嚓！砰！”摇摇欲坠的木门结束了他的工作。
“救……”
疯子冲出管道，拔出自己的身体，仰躺在沙地上尽情地呼吸空气，“哈——”痛快！
夜晚的沙漠寂静无声，伏地爬进的蜥蜴从一个洞快速地进入另外的一个洞。
或许是累了，他很快再次进入梦乡。
风滚草滚过他的身旁，挑起些许沙子随着风盖在他的躯干上。
迎着月光，钱伟骑着骆驼，后边带了几笼半妖，身旁跟着钱三。
钱三欲言又止，神情恼火，最后忍不住，大声喊道：“大哥，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
钱伟沉默。
“就这么放过钱军那个叛徒吗？就这么让钱青那个魔头逍遥吗？”愈说愈激动。
钱伟缓缓底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叹道：“闭嘴。”
钱三争辩几句，被钱伟不悦地瞪了一眼，才不满地闭嘴。
“沙漠的夜空比……”
“大哥，快看前面！有个人！”
钱伟正想感叹一下却被钱三的大嗓门打断，不满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确实是个人，那人趴在沙漠上，一动不动的。
“我们要去看看吗？”钱三担忧兴奋地问道。
钱伟蹙眉，“不去，估计是个尸体。晦气，绕过去！”当即换个方向。
钱三有些失望，细想一下，拍了一下脑门，原来是他想差了。用特别崇拜的眼神看着领路的钱伟，“大哥，真厉害。”轻声呢喃。
如果钱伟再往前走十米就会看到那一悬壁的奇观。
漫天黄沙，苏玖陌撑起身体，把身上的黄沙抖尽，缓了缓神，扭头看见半埋在黄沙中的晚娘，她向晚娘爬了一步，便跌倒，四肢无力，咬紧牙关才堪堪来到晚娘身边，伸手晃了晃晚娘，干涩地说：“晚娘姐姐……”
南宫翳昏昏沉沉地感受到黑雾里带来的压迫感。他踉跄地爬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黑雾变得格外暴躁，不断摩擦结界。
无能为力的南宫翳深感自己的无能，无法保护自己，无法完成她的夙愿。
扭曲的不甘喷涌而出，结界摇摇欲坠，黑雾突破结界，一把握住还没反应过来的南宫翳，将他彻底包裹在里面。
苏玖陌没了气力，摔在晚娘的身上昏迷过去。
风永远吹不散黑雾，阳光却可以照进这里，夜晚甚至能看到星空。
仰躺的孩子再次睁开干涩的眼睛，眼神不似疯子的疯狂，又不似南宫翳的纯白，而是淡漠。
沐纤尘尝试几次起身，但身体反抗他。也许是第一次掌控这具身体，契合得不好。
银色的月华停在他的身上，他闭眼睛，轻声呼吸，胸膛规律地耸动，身体得到良好的休整。
他慢慢坐起来，捏了捏身上酸涩的地方，腿部肌肉适量地按摩。
痛和难受是肯定的，他的面部表情没有疯子和南宫翳多，仅是蹙眉。
休息的差不多，他慢慢地爬起来，两腿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身体前倾，重心放在腿部，向前迈出一步，不意外地摔成狗啃泥。
沐纤尘也不恼，很有耐心地试了上几十遍。
膝盖上镶嵌着沙子，上边还有点点血。
终于他走上了几步。
这是很好的开始。沐纤尘的眼睛亮晶晶的，试到天边翻起鱼肚白，最终能正常地走路。
拍尽身上的沙子，望向天边，确定好方向，朝北边走去。
要抓紧回到宗门，去查清那名天域宗长老说的话。
按他的判断，他应该是在大陆的南边沙漠，以他现在的修为……
内视丹田。沐纤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他的修为溃散了。
身体……不是他的身体。他混沌的大脑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龙角和龙尾，面色苍白，半……半妖。
针扎般的疼痛袭击他的大脑。
黑雾中的三个神识皆闭眼沉睡，沐纤尘的神识变得透明，慢慢地溃散。
“唔。”沐纤尘顶着要炸掉的大脑，慢慢地在沙漠里行走，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回宗门，长老们会查清这一切的。
走没两步，他看见天边隐隐约约的村庄，不敢松懈，一口气走到村庄跟前。
他扫了一眼村庄，十户左右人家，里边的人们都在干活，除了玩耍的小孩。
村庄一般都是围水源建造起来的，在村庄中央会有水井。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小声咳嗽。
沐纤尘屏气敛息绕到一座房子后边，攀上墙壁，几个借力跳上屋顶。
屋顶是平顶，上边还有绿葱葱葡萄架一路延伸到下边的屋前。
葡萄架下坐着正在吃早饭的一家人，沐纤尘突然翻上来吓得一家人沉默地看向他。
自知被发现的沐纤尘转身翻回去，一家人面面相觑，纷纷走到沿边看去，他小跑地远离村庄。
“爹，我们是不是要去告诉村长？”
“算了，他也没有恶意。”
“去，告诉村长。别听你爹的，多长个心眼好。”
“嗯。”女孩喝完奶茶，一溜烟地跑下楼。
沐纤尘拐了个弯，跑了回来，他需要水和食物。
女孩刚从家里出来就瞧见沐纤尘在角落里躲躲藏藏，张大嘴巴要尖叫，被沐纤尘一个眼神扫过去，立马捂住嘴巴，眼里蓄起水，尖叫堵在喉咙里难受。
沐纤尘跑到她身边，在她要叫出来时及时捂住，拽到角落里。
旁边的大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几个小孩看到了，他们跟了上去。
“不要叫，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喝一口水。”沐纤尘的嗓子疼，声音像锯木头难听。
女孩点了点头，沐纤尘的手松了一点，女孩就一嗓子喊了出来：“啊——”
跟来的孩子被她这么一嗓子给吓到了，眼泪不值钱似掉了下来。
沐纤尘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可这幅身体终究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他摔倒在地，“嘭”的一声听着就痛。
几个孩子被这么一声给吓到，都在抽泣。
女孩也不叫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些自我怀疑，是她的叫声太难听了？
大人们听到这么大的动静纷纷抄起武器，跑过来，“媛媛别怕！”
等到角落一看，一只半妖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而他们的孩子没有受到伤害，只是眼睛哭肿了。
父母们上前抱住自己的孩子，安慰他，不让他留下心理阴影。
单身的青壮年拿着长枪上前一步，把孩子护在身后，再往前走两步，迟疑地蹲下身来，戳了戳昏迷的沐纤尘。
再三确认沐纤尘已经昏迷，他转过身去，对好奇的人们说：“中暑昏迷。”
人们面面相觑，要怎么处置这个半妖？
“先安置到柴房里，”年迈的村长姗姗来迟，他瞧了一眼可怜的半妖，怜悯之心让他做不出残忍的事来，“给他一点水。”
“村长？”青壮年不明白村长的做法，质疑道，“他是半妖，吃人的半妖。”
村长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青壮年，皱皱的皮耷拉在脸上，一开口就老圣母了：“他还是个孩子……”
这句话让在场有孩子的大人都动容了。
青壮年不懂，继续质疑：“可他是半妖，半妖就是生来吃人的！”
“过几日，喀莱宗的仙人会到我们村来挑选弟子，到时我们可以用这只半妖换草药。”有人提议。
这句话比村长的圣母发言更要让人动容心动，一下子赢得全村人的支持。
“仙人要活的还是死的？”又回到起点。
“活的吧。”
“死的吧。”
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半妖的死活。
“好了，”村长威严地叫停这场无意义的讨论，对身旁不说话的女人说：“庄家媳妇，你见多识广，这半妖是要活的还是死的好？”
庄夫人抚摸自家女儿的头，思考片刻，认真地建议道：“墨水城都是要活半妖，说是这样容易将灵力更好地提取。”
“行，那就要活的。”村长最后通牒。
青壮年不满地瞪向庄夫人，咬牙切齿地说：“庄夫人真是见多识广。”
“多谢夸奖。”庄夫人厚着脸皮答应下来。
他甩袖离开，在经过庄夫人时，故意说：“妇人之仁。”
庄夫人也只是笑了笑。
沐纤尘被泼了一脸水，“咳咳。”
“水也给了，饭也给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青壮年不屑地踢了几脚沐纤尘的肚子，恶狠狠地说，“蠢货，一群蠢货，就应该杀了你以绝后患！”
说完往沐纤尘的关节用力踩碾，“先废了你的四肢，减少隐患。”
痛！沐纤尘只觉得眼皮沉重，整个脑袋像被灌了铅一样，四肢的痛感不断刺激着他，“啊！”
受气包突然出声，青壮年抓起他的头发，见到那双异人的异瞳，害怕得心慌，越是慌张他越是展现武力，抡起拳头要往他的身上砸。
识海内，黑雾渐渐褪去，沐纤尘的神识不稳。
“嘭！”柴房的门被打开，晃眼的阳光填满房间，村长见这场面，气得哆嗦，大声呵斥：“仙人要的半妖被你这么折磨，到时候仙人迁怒我们……”
青壮年忍下戾气，把沐纤尘甩在地上，不好气地说：“他们来了？”
村长深呼吸，压下要跳出来的心脏，“对，快带上半妖，去水井那边。”
“是。”青壮年抓住沐纤尘的后颈脖，只要稍微用一点力脆弱的脖子就会断掉，这样的掌控感与方才的恐惧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愉悦得不行。
高傲的仙人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几人，不爽地打算敷衍这些愚民。
仙人轻蔑地扫过稚嫩的面庞，视线停在四肢被废的半妖上，惊讶地瞪大眼睛。
“仙人，我们想用这半妖换取一些药物。”村长上前毕恭毕敬地问。
仙人敛了敛神，淡漠地点了点头，装还是要装的，“可以，可以过来测灵根。”
孩子们兴奋得跳上跳下，被仙人一眼扫去，安静地排队。
仙人拿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放在第一个孩子的手中，默念咒语，黑色的石头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青红黄三色。
“下品木火土三灵根。”仙人点了点头，“不错，到一旁等着。”
接下来的孩子都是差不多的灵根品质。
庄晓蝶——尖叫的女孩——上前，握住手心里的石头，紧张地闭上眼睛。
仙人不悦地蹙眉，但也没说什么，疲惫地念动咒语。
强烈的红色光芒刺入众人的眼睛，随后是微弱的金光。
“上品火灵根下品金灵根……”仙人捡到宝了似得抓住庄晓蝶的双肩，激动地问，“孩子要不要加入喀莱宗？”
开始推销宗门。
庄晓蝶自然是高兴的，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羞涩地笑了笑。
仙人春风得意地说：“老村长，这些孩子都被选上。”
虽然庄晓蝶是个双灵根，但火灵根的品质超过下品单灵根，是个百年一遇的天才。
其他孩子的灵根品质也能算中上。
“祖宗显灵。”老村长高呼。
因为双方很高兴，剩下的事解决得十分迅速。
沐纤尘敛下眼里羡慕，他的灵根只是下品五灵根，是最低等的。
仙人大手一挥，毯形的飞行法器变得有一座房子那么宽，法器慢慢地降落，离沙地还有一个小腿的高度停住。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这里摸那里碰。
而沐纤尘被像扔垃圾一样扔到飞行法器上，其他孩子都远离他。
“好臭！”有孩子捏住鼻子，蹙眉夸张地大声说。
其他孩子往后缩了缩，“确实很臭。”
“水……”沐纤尘虚弱地挣扎，希望他们能够给一点水。
可他一说话，那些孩子直接缩到仙人身后。
仙人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打坐。
行驶许久，无聊的孩子们去抓云朵，一松手，手里空空，“一定是刚刚松手让云跑了。”
再次抓云，送开一道缝，往里窥探，黑黑的，看不到。
“你们快看！”
冲出云海，在蔚蓝的天空下他们看到了一座高山的山坡上巍峨的建筑群，就像幻想中的仙门一样美丽。
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