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参加普鲁士军队
1867年,尼采自愿报名参加普鲁士军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特地去了一趟柏林,但由于视力太差,被认为不适于为柏林的军队服务,最后只能在瑙姆堡的安装火炮的分部服务一年,这样尼采晚上可以在家继续研究语言学。由于孤独与厌烦,尼采认为这时候才真正开始理解叔本华,并仔细阅读了叔本华的《附录与补遗》。10月31日,尼采的《第欧根尼·拉尔修文献来源》拉丁文论文获得了大学的一个重要学术奖。这段时间尼采对古典语言学界比较失望,认为这些研究者们过于专注自己所谓的科学研究,都是一些学究,他们对人生没有什么整体伦理上的理解,他更认同叔本华。与此相应,尼采对音乐充满热情。1867年12月1日,尼采在瑙姆堡给格斯多夫写信,提到他(与罗德一起)参加8月22至25日在图林根的迈宁根举行的未来音乐节,由全德音乐协会演奏李斯特、福尔克曼、柏辽兹、科尼利厄斯、舒曼的音乐:“得到浦福塔老师自杀的消息时,我在迈宁根,在波希米亚深林旅游了几天。为期四天的未来音乐节正在那里举行,一个奇怪的音乐狂欢节。李斯特神父是主持人。这个学派热情投入叔本华的怀抱。彪罗写的交响诗《涅槃》,基于叔本华的格言结集;但是音乐是可怕的。另一方面,李斯特自己,用一些他的神圣的乐章,惟妙惟肖地刻画出了印度涅槃的特征,总之,在他的《极乐》的‘谁是有福的’等。”(41)1868年3月,尼采在跳上马鞍时,胸口撞到了鞍桥上,左胸的两块肌肉被撕裂了,几个月都不能走路。(42)1868年4月,尼采给罗德写信,谈到他准备以《自从康德以来的目的论概念》作为博士论文题目,尼采为此写了较多的读书笔记,后来放弃了这个打算。尼采对康德的理解主要基于叔本华,但对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的理解更多来自朗格的《唯物主义史》。尼采此时计划与罗德在巴黎旅居一年,由于巴塞尔大学的事终止。尼采与罗德当时都致力于叔本华哲学,并希望以此改变语言学界的现状,将语言学引向对人生整体的伦理学思考。尼采这段时间准备以叔本华的哲学为指导写一本关于希腊文学史的书,为此写了一些笔记。尼采并不赞成以兰克为代表的历史学派对真实性的思考,叔本华哲学在这些实证主义者身上是没有的,这种思路延续到几年后的《悲剧的诞生》。1868年4月,尼采写完了一篇《论叔本华》的文章,对叔本华的哲学体系进行了系统批驳,指出了叔本华对意志与表现世界的二元论区分在认识论上有基本缺陷。尼采后来说自己对叔本华的迷信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到这时已经不相信叔本华了。那么,怎样看待他对叔本华表现出来的矛盾态度?尼采这时将自己看作叔本华的门徒,叔本华是自己精神上的父亲。对这个问题可以这么来看,尼采对叔本华的认识论有所怀疑,但不是完全否定意志概念,而是对叔本华的解释存在不满,但一时并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尼采对叔本华的伦理学悲观主义持矛盾态度:一方面肯定叔本华勇于在文化庸人之外实践追寻自我的伦理价值,另一方面不完全接受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与同情伦理。尼采在1874年发表《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时才对自己的这种矛盾心态做了表露,他欣赏叔本华的是在学院之外过上了一种追寻自我的生活,这是真正哲学家的榜样。尼采到1876年发表《人性的,太人性的》时表白此时自己才真正从叔本华这位精神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我们需要从理智与人格独立这两方面看待这个问题,理智上的怀疑并不能建立独立的人格,只有找到了更深的精神支柱,才能抛弃旧的支柱,人格才能上升到更高的层面。另外,尼采批判德国当时流行的历史主义的实证主义,但不反对像德谟克利特一样的科学实证主义精神,朗格的《唯物主义史》对尼采有一种很深的、隐秘的影响,这中间存在一种模棱两可的张力。(43)1868年9月,里奇尔当时为《莱茵博物馆》的编辑。里奇尔在编这个杂志新系列的1—24卷的索引,这些索引1872年1月出版。他推荐尼采接下这个任务,因为除了他,里奇尔找不到其他人愿意做这个烦琐的工作。尼采花了一年半时间从事这个工作,直到巴塞尔时期才完成,伊丽莎白也承担了少量工作,但最后出版时没有署上尼采的名字。尼采做这件事不是没有抱怨的,但出于对里奇尔的情感,也只能忍耐着承担了这件苦差事。不过,尼采由于这个工作广泛熟悉了古典语言学的文献知识,对他后来的写作不是没有影响的。
尼采此时对战争的态度是积极的。1815年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中失败,德意志邦联建立起来,一个由39个独立的说德语的国家组成的松散联盟,大部分都是准封建制度,由奥地利领导。俾斯麦在1862年成为普鲁士第一首相,确信普鲁士击败奥地利后会领导德国。尼采参加战争明显是反奥地利,支持俾斯麦。1866年6月14日,奥地利人说服法兰克福议会动员大家反对普鲁士,后者宣称邦联不再存在。接着普鲁士向奥地利宣战。这次战争一定程度是北方新教德国与南方天主教德国的战争。1866年7月3日,奥地利在克尼格雷茨战役中被重创。普鲁士成立了北德邦联,普鲁士国王作为领导,俾斯麦作为幕后操纵者。这就是问题的核心,五年后,创立了德意志帝国,普鲁士国王作为帝国君王,俾斯麦成为总理。尼采在这一时期,热情支持俾斯麦与普鲁士人。(44)在克尼格雷茨战役后,尼采给在柏林的穆斯海克写信:“一个普鲁士人在这一时刻谁不会自豪呢。一个人会感觉一次地震,让地球——人们认为不可动摇的——变得不稳定了,就像历史,已经停止了很多年,突然重新又运转起来。”(45)尼采给格斯多夫写信:“对我来说,也——真诚的——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非常新的快乐,至少这一次发现自己与当下的政府一致。”不久后,尼采写下这样的话:“俾斯麦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快乐。我读他的演说(在报纸上,大概)像饮下烈酒——我慢慢品尝以致不要饮得太快,让自己体味更久的快乐。”(46)
尼采在1868年10月结束军队服务回到莱比锡,寄宿在毕德曼教授(Professor Friedrich Biedermann)家,莱辛街22号。毕德曼教授以前是地方议会成员,《德意志汇报》(Deutsche Allgemeine Zeitung)的编辑。毕德曼教授要尼采为他的报纸写一些歌剧与书籍的评论。尼采在莱比锡拜访了里奇尔一家,与师母在一起弹奏钢琴,其中包括瓦格纳的《名歌手》的钢琴谱,并给罗德写信谈到这件事,称师母为“Freundin”,这个亲密的称呼在这里几乎含有“女友”的含义。尼采这时开始扩大自己的交往,与《德国文摘》(Literarisches Centralblatt für Deutschland)的编辑见面,在上面发表了一些文章。尼采给别人写信开始以“博士”称呼自己,而且认为自己会成为莱比锡的编外讲师,其实这时他还没有决定以什么作为博士论题,而且也没有具体投身于博士论文的写作工作。他的几个博士论文的选题,如康德之后的目的论、康德之后的有机概念等,严格来说不符合语言学的要求,不容易获得里奇尔的认可,更符合要求的选题是有关荷马与赫西俄德的同时代问题的研究。当然,以尼采当时的知识储备及勤奋程度,完成一篇博士论文并不难,实际的情况是尼采写了论荷马与赫西俄德同时代问题的论文,但直到去巴塞尔大学就职时都没有形成完整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