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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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春华秋实的季节,湾底里更是一番景象。家家户户的果树上都挂满了果实,大的苹果和梨,小的海红和花红。红香蕉苹果的向阳面红得发亮,背面却黯然失色,像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小孩画完画没把颜色涂抹均匀。六月仙苹果是最早采摘下架的,如今只留下黄绿相间的树叶在阳光下斑驳。黄澄澄的是黄香蕉苹果和梨,两三个并蒂挂在枝头,压弯的枝条低垂着脑袋随风摆动。存柱家那几树国光青绿相间,一蒂三五个竞相生长互不谦让。国光苹果果期最长,立冬后采摘的果子满口爆汁。天气变冷后,那几棵挂果的国光树自然也变成了鸟雀们的乐园。婷婷家院墙上的一树香蕉梨结着辫子挂满了树枝,站在上面看去,密密匝匝的梨似乎比树叶还要多。秀荣早年间在圪塄畔的杏树上嫁接了一枝香蕉梨,一棵树上两股树杈两种水果,杏子早已经挂了果,梨树还只是疯扯枝条,今年打春时开了几朵雪白的梨花,最后却被风吹雨打去了。存生征得秀荣同意锯断了杏树杈,好让梨树早点挂果。鸡蛋大小的绿皮核桃隐蔽在茂密的树叶间,不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虽然湾底里只住了十几户人家,可每家每户院落周围的摊场都大,菜园果园里更是琳琅满目,许多在塬面上住的人都不免有羡慕之意。

塬面上这几年又盖起了许多砖瓦房。大路两旁以前的庄稼地都批成了宅基地,沟底交通不便的人家陆陆续续搬到了塬面上。白家洼附近的小城、张庄、白庙村都有了吃水井,这极大地方便了附近几个村庄的居民。有段时间,刚好能装进架子车的铁皮桶子成了抢手货。一个铁皮桶大约能装十担左右的水,一桶水三毛钱的价位也在村民能承受的范围内。不管是哪个村的吃水井,只要到了每天的放水时段,架子车就横七竖八地堵塞在水井周围,灌满水的人要大声吆喝着从众多架子车中挤出身来。近几年,政府出资鼓励家家户户挖储水窖储存天水,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附近的沟里担水饮牛了。这样一来,很大程度改变了人们之前靠近沟边挖窑安家的传统。住在山沟里的年轻人都想尽办法往塬面的平坦开阔处盖房子。一个院子里弟兄们多的,各自成家立户后,都从老巢里迁出来,在塬面上盖了新房。

王家奶奶和湾底几个晚辈媳妇在太阳坡里聊着天。说起现在的年轻人不兴箍窑,都想在塬面上修房子,她感慨道:“唉,世道变了,年轻人想法也不一样了。反正我住了一辈子窑洞,还是觉得咱们这土窑好,冬天暖和夏天凉。塬上房子盖得再好,四面敞口没个啥遮挡,冬天漏风得能好过!哪有咱们土窑住上安稳。”王家奶奶转头朝向存柱媳妇,“你们两个不把胜利和顺利叫回来收拾地方,逢年过节,都拖家带口的回来,地方窄卡的没个扎站处。”存柱媳妇揉搓着手,叹了一口气说:“唉,那两个怂在外头逛野了。听两个的口气,既不想回来住,还没有在塬上修房的意思。把他那先人,外头逛得心野了,大人说个啥都听不进去。一见我们提修房,一个个手一摆头一拧,脖子执得硬刚刚的,还说我们操的闲心。去他大个头!”

福祥妈一边做着手里的鞋垫一边笑着说:“你们那两个,有奔头又有手艺,人家不靠种庄稼过活。再逛几年,说不定还给你们老两口在城里买楼房呢。而今的年轻人在外头逛得眼头高了,人家都看不上住窑。楼房上又干净又方便,跟咱们这土窑就没法比。”存柱媳妇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住城里喝西北风去!他娃还要有那本事呢。城里缴销大的一般人能养活得住?吃喝拉撒样样都得钱,一根葱都要拿钱买,哪像咱们,有那几亩地,想吃啥都不缺。没求事干了住楼房呢,白给一套楼房我都不住去!”几个女人都七嘴八舌地发表着各自的见解。虽然她们不知道世道以后将怎样变幻,但她们个个都义正言辞地表示,即使年轻人赶时髦图方便要上塬盖房,或者在城里买楼房,她们都愿意守着湾里那一院子窑洞把自己推下场。

由于雨水光照都充足,存生家的几树苹果像蒜辫子一样压弯了树枝。存生到晚上睡觉前都要把狗拉过去拴在苹果树下,防止夜间熟睡时有人来偷苹果。昨天半夜三四点,湾里几条狗像是约好了似的,齐声叫嚷了好长时间。存生听到狗叫声,起身披上外套,拿着手电筒去苹果园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第二天下午才听说,婷婷家靠沟边的一树苹果几乎全被偷光了。秀荣吃饭的时候疑惑地问存生:“祥祥家的苹果肯定不是一个贼偷的,一个人还能把一树都卸完!你说那个贼是小城老回回还是咱们庄里人?”存生挠了挠头,“唉”地叹了一口气,说:“谁求知道,贼脸上又没有刻字。人家肯定是把地形老早踏实好的,不然还咋知道祥祥家沟边里树多又背人。不是对面沟里放羊的老回回,就是咱们庄里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崽拐娃娃。”

存生想起昨晚上狗叫得蹊跷,抹了抹嘴笑着说:“昨晚上也怪,湾里狗叫得像比赛呢一样,最老五家的狗叫得欢。把我嚷醒来,出去到咱们园子里转了一回心里才安稳了。”存生抹完嘴,随即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吹出一团烟气。秀荣一边拿手扇烟雾一边厌烦地说:“你的烟瘾越来越大了,成天里烟不离嘴,一天一包烟怕都不够你冒,尤其卖菜的时候,嘴里噙个烟还忙着给人称菜算账,烟灰到处乱弹,我到底憎恶得很!你把你的衣裳看一下,哪个上头没有烟头烧下的窟窿眼!赖怠的呀!你抽烟就像抽大烟把瘾染上了一样。一包烟两块钱,你算一下,你一个月糟蹋多少钱呢?抽得牙黄嘴臭,尤其跟集的时候,眼角边挂一滩黄哇哇的眼屎,那把人能窝囊死!一天抽五六根就差不多了,把那个当便宜一样占有啥意思呢!明儿个跟集买上些麻子装叉口里,烟瘾上来了就嗑麻子。我看我再不管,你能把这个家抽烂包。”

存生把剩下的烟使劲吸完扔在地上,挪动脚尖踩灭烟头。他定睛看了看秀荣,接而又笑着说:“你看你这个人!男人没个爱好还能成?喝酒没场子,赌博没钱,抽个烟还要和你淘气挖嗓子呢。以前不让看小说,而今不让抽烟,你末了把我嘴封了算了!”秀荣恨得咬牙切齿又无言以对,狠狠地翻了存生一眼窝转过了头。存生深呼了一口气,掏出烟盒给秀荣边发烟边赔笑说,“来!你也抽一根。你一吃完饭就喊叫肚子胀,你试着抽一根把气顺一下,真的是‘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吃了肚子就不胀了。”秀荣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骂:“再不骚情了!你和稀泥抹光墙,还想油饼子两面光呢。噢!你抽害怕我叨叨,叫我也抽就没人说你了,想得美!反正我不管,你这下三天一包烟,我还就不相信我治不了你这个病,把你大那个头抽得比吃饭还积极。”存生自讨无趣便起身把烟塞进烟盒,手举到太阳穴前做出敬礼的姿势说了句:“遵命!”秀荣笑着瞪了一眼存生,说:“再不油嘴滑舌了,咱们有言在先,三天一包烟,你不要给个大红当紫红染,小心我翻脸不认人!”秀荣稍作停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咱们说苹果的事呢,又岔到哪去了。虽说夜间狗就拴到园子里了,咱们还是要睡灵醒点呢,不要叫人把狗毒死,再把咱们苹果偷光了。”

存生半张嘴伸了个懒腰说:“而今社会安稳的,谁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狗毒死!咱们园子两边都是人家。贼偷东西也观察地形呢,要我看狗都没有必要拴过去。”存生说完吸了一口气捂着肚子,“咦呀呀”一声就加快脚步出了洞门。秀荣低声嘟囔:“屎憋不到沟门子上他不着急!眼仁子黄哇哇的,还不相信狼是个麻的!”

苹果下架前,秀荣每天晚上听到狗叫声都提心吊胆得睡不踏实。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苹果园查看一圈,顺便把狗拉回来。苹果树下荒草丛生,秀荣叮嘱燕燕三个顺着踏出来的脚印走,踩得乱七八糟便发现不了到底有没有进来贼。每每听闻谁家的苹果被顺手牵羊摘了几个,秀荣都会心有余悸。王家奶奶一有时间就往菜园子跑,一边干活一边守护那几树苹果。

自从邻近的张庄村里有了水井,存生也托人收拾了一个拉水的铁皮桶子。水桶放架子车里会踢里哐啷地滚动,存生便在两头各套了一个自行车外轮胎固定水桶。张庄的放水时间是傍晚的七点到九点半。等到太阳下山,回民寺里的梆子声响过,天空便渐渐暗沉下来,秀荣就喊上燕燕三个跟她去拉水。对此,燕燕三个总是乐不可支,因为每次跟着去,他们都不会空手而归。

一路上,他们三个拉着空车在前面交头接耳地算计。秀荣说他们三个每人可以有三毛钱的零花钱,他们便为买泡泡糖还是果丹皮而犹豫不决。秀荣手背在后面边走边观察着两旁的玉米地,看谁家地里的瓠子和倭瓜结得繁,这也是她领着燕燕三个来拉水的主要目的。这一道回民的玉米地多,他们习惯在玉米行隙里种瓠子和倭瓜。干枯的蔓藤上,黄绿相间的老瓠子横七竖八地躺在玉米薄膜上。有的地里铺满了绿色的倭瓜,有的地里尽是金黄色的倭瓜。秀荣一边走一边给燕燕三个安顿:“你们三个脑子好,给咱们把我说过的这几块玉米地盯势下。拉水回来的时候趁着天黑抱几个瓠子和倭瓜回。我今晚上发一盆面,明早上蒸点瓠子包子和倭瓜吃。”燕燕回过头担心地问:“妈,万一叫人瞅见把咱们当成贼咋弄?”“就是,我害怕得很!”小燕说着把脖子一缩。秀荣不屑地从牙缝里蹦出“咦—咦”声,说道:“真是两个屁胆子!咱们回来天都黑了,哪来的人呢?我慢慢拉上走,你们三个溜进去,掰上就往架子车上抱。我让你爸爸专门在水桶后面支了个砖头放东西呢。老回回玉米地里满地都是,拉一三轮车都看不出来。你们还当泡泡糖是白吃的!”燕燕三个顿时打消了顾虑不再言语,比起香甜可口的泡泡糖,抱几个瓠子和倭瓜简直轻而易举。他们三个又开始商量起来,倒底是买大大泡泡糖,还是买比巴卜泡泡糖。

等到排队灌满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秀荣猫着腰拉着架子车,燕燕和小燕在两旁的车辕上推着车子,颜龙跟在后面推着挡板。三个人嘴里嚼着泡泡糖,不时发出噗噗的声响。燕燕也是刚学会吹泡泡,每吹出一个泡泡她都不知道及时收进嘴里,等着越吹越大,最后叭的一声粘在脸面上。她边炫耀边上手从嘴边撕扯下来,塞进嘴里继续咀嚼继续吹。小燕和颜龙还没学会吹,翻转着卷起舌头装模作样噗噗地吹着听声响。

快到他们踩好点的玉米地跟前时,秀荣就放慢脚步拉着架子车,让燕燕三个溜进去摘瓠子和倭瓜。秀荣特意叮嘱让燕燕和颜龙不要把小燕落在后头,她担心小燕一害怕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叫嚷起来。脚下的蔓藤牵绊得人走不到前面去,燕燕三个又心虚又有点害怕,不管大小老嫩,只要碰到脚下,撕扯开藤蔓抱起就走。三个人很快就把挡板后面填满了。夜空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黑影里,秀荣加紧脚步拉着架子车往回家走。拐到大路上,偶尔有过往的自行车和三轮车经过,燕燕的心便不由得扑咚扑咚跳起来,她赶紧往水桶后面看一眼。夜色昏暗,那些个瓠子和倭瓜似一片黑影般似有似无,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来,她这才略微安下心来。

等到了家,燕燕三个又像是热火上的蚂蚁,拣最大的抱在手里吹嘘起来。颜龙抱了一个又长又大的老瓠子说:“看这个胡子大嘛!摘得时候差点把我绊了个狗吃屎。”“妈,看我摘下的这个倭瓜像个面盆一样圆。”小燕抱着一个倭瓜得意地炫耀。燕燕也不甘示弱,她歪着脑袋争辩:“咋不说我摘的最多,你们一人抱一个,我一回抱两个呢。”

秀荣一屁股蹲在门槛上,习惯性地把手凑到脖子里捻搓起垢痂,她笑呵呵地说:“当了一回贼,急了我一身汗。这三个马后炮,嘴上卖派得争。偷了几个烂倭瓜,像叫鬼追上了一样,脚底下小跑着掀车子呢。玉米叶子呲啦啦一响,沟里的信侯再吼叫了几声,三个娃直接掀上车子跑起来了。”

存生一边拿管子抽水一边说:“看你们那点出息!以后再不要弄那活了。咱们为了几个苹果都拴狗防贼呢,万一叫人拉住,哪怕人家啥话都不说,咱们脸烧的都想往裤裆里钻呢。天天在集上跟人打交道,又都是一个塬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叫不上名字也混了个面熟,叫人拉住难看死了。”

秀荣头一偏,怼存生说:“那还怪!今年那东西成了,家家玉米地里满着呢,那一道也有咱们的地,他咋知道是偷的!今年掏些籽种,明年给咱们玉米地里也种上些。我看种瓠子和倭瓜都比种豆豆强,多了拿集上还能卖。”

存生弱弱地说道:“能行!你说种啥都能行,只要不把三个娃指人家地里偷去,你种啥我都不管。咱们说旁人家娃娃手长没教养的时候,连大人都放一达骂呢。娃娃的病好惯得很,不敢给这三个惯那怂毛病。”

秀荣伸出舌头添着嘴唇回应:“咱们这三个娃没长下三只手,今儿个是我在跟前呢。你看卖菜的钱,一摞一摞在账本里夹着,这三个娃从来都不逗。旁人家娃娃咱们也不好评判,咱们这三个走到外头,庄里哪个人不说这三个乖。你看到熊渠去了,他外爷外奶,还有他几个舅都偏向咱们这三个娃。”

存生听着,嘴角不由得上扬,他把水管抽出来放进另一个缸里。秀荣突然抬起头看向存生,说:“我发现你而今说话还会拐弯抹角了。你就直接了当地说,我领三个娃去偷瓜不对。还从平凉城绕了一大圈才绕到白家洼,看把人费劲嘛!”存生咧着嘴笑着辩解,说秀荣的心眼比蜂窝煤都多。

燕燕听见秀荣两口子在夸他们三个,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中午上学前,她找借口故意支开小燕和颜龙,一个人偷偷地溜进偏窑,从被窝夹层里抽出账本。开始时,她拿不定主意倒底该拿几毛钱,是买干脆面还是买卜卜星。她一边纠结一边翻看着账本,存生在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着赶集当天的支出和收入,后面还记录着每天的花销。内心一番挣扎后,燕燕把心一横合上账本放回了原处。此刻,她庆幸那天没有因为一时的贪念干出格的事儿。

秀荣自打做起生意,每天的饮食不规律便落下了胃痛的毛病,尤其下午饭后最爱发作。她自己躺在炕上揉困了就喊燕燕三个轮流给她揉肚子。燕燕跪在秀荣旁边,双手叠压在一起,顺时针方向按揉一会儿,又换手从相反的方向按揉。秀荣给他们三个分派好每人揉的圈数,一个人揉时,其余两个人就站在炕边数数。秀荣有时也把手搭在他们手背上,帮衬他们加大按揉的力度。偶尔疼痛难忍,她便紧闭双眼嘴角抽搐着说:“哎呦,我的妈呀!一下子像把肠子搐到一达了一样。你慢慢揉着试,肚子里有个硬疙瘩,啥时候把这个疙瘩揉散就不用揉了。”

颜龙小心翼翼,一边按揉一边观察秀荣的表情。燕燕在秀荣耳畔问道:“妈,我外爷不是常说,肚子胀把屁放。你挣着放几个屁气就好了。”小燕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妈,你放个大冷屁就把颜龙打成豁豁牙了!”颜龙赶紧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秀荣强忍着笑说:“屁在哪达呢,把你们一个个吓的。放个屁或许还能舒服些。腰上懒油下来了就一人再揉二百下行了。”

燕燕指着颜龙笑着说:“豁豁牙,漏气气,你这下就吃妈的臭屁屁。哈哈哈!”颜龙斜着眼窝呲牙咧嘴地准备伸出脚反击。与此同时,秀荣突然眉头紧皱,只见她抬起屁股,“噗”的一声,挤出了一个响屁。燕燕和小燕赶紧推搡着一边笑一边跑到了门外。颜龙捏着鼻子紧闭嘴巴,哭丧着脸说:“妈!你放屁咋不给我打个招呼,把我臭死了!我二百下也揉够了。”颜龙起身准备下炕,秀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我觉得没有屁,咋一挣还放出来了。有多臭呢?你们三个妖精的。臭屁不响,响屁不臭,早都跑完了。”

颜龙走后,秀荣伸展着腰身又放了几个屁,她顿觉浑身舒畅了许多。燕燕三个一见存生进洞门,争抢着汇报刚才的囧事,劝说存生等一会儿再进偏窑。存生没有搭理燕燕三个,径直走进偏窑问:“咋了?你这个胃动不动就耍麻达,不行就要看呢,光靠揉着放几个屁顶啥用。”秀荣起身说道:“好着呢!十有八九是吃得不合适了。今儿个在集上也怪,我刚把馍馍掏出来就来个买主,一忙起来就把吃忘了,一吃就吃得刹不住了。下午把一大老碗干拌面吃完还没饱,又吃了一个馒头,锅还没洗完胃就开始疼。三个娃轮换揉了一阵,放了几个屁一下子舒服了。你听这三个在院子里嚷叫起来了!”

小燕兴冲冲地跑来说:“爸爸,你们两个都爱放屁,咱们家里我妈是大屁,你是屁大。这是我外爷给我们讲的故事里头的。”存生脚在地上使劲一跺,指着小燕笑着说:“越惯越不像话了!一天管天管地,还要管老子拉屎放屁!”燕燕三个觉得存生的话说起来朗朗上口,就拿来当顺口溜重复说着玩儿。他们越说越觉得有趣,越发爱变着腔调说。燕燕想起了什么,一溜烟跑进正窑,在糊炕墙的报纸上看了一眼,嘴里重复记了两遍,兴奋地跑到院子里喊:“我还学了一句顺口溜,服月月舒,月月舒服。”

小燕和颜龙不以为新鲜,继续说着存生说的那句顺口溜。颜龙滚动着铁环在院子里绕圈,叮铃铃的节凑搭配着嘴里的顺口溜。他一会儿加快脚步,一会儿又放慢脚步,铁环始终在他的掌控下行走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