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山沟里依山傍水住窑洞的人,如今都陆陆续续挣扎着往塬面上踩点盖房子。家里有适婚青年的更是着急,塬面上没有几间砖瓦房,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当父母的一辈子劳苦奔波还不是盼着后继有人。有田有粮儿孙满堂才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在塬面上盖一院子瓦房可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以当下的行情算,盖两间上房外带个偏房,不算院墙、牛棚、杂物间,工匠、材料费加起来,手头上没有个七八千就动不了工。盖房子不像挖窑,只要有面墙,随便掏挖一个洞就能放东西,猪、狗这些家畜就有了落脚的地方。塬面上就不一样了,想在地面上搭个窝棚堆放杂物都得有材料,那可都是花钱的事儿。
湾里的十几户人家,宁祥家最先起的头,秋后就动工在塬面上修地方了。这也是形势所迫。他们弟兄姊妹几个都挤在一个有着一转圈窑的地坑庄子里,眼见着文祥和会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老八媳妇给文祥说了一门亲事,年轻人情投意合不计较,娘家人非得要几间瓦房才同意把闺女嫁过去。没有办法,弟兄几个又合力在院子背着崖墙处修了两间砖瓦房充当门面。弟兄们没成家的时候在一个锅里吃饭啥争竞都没有。娶了媳妇各自有了家,便各自有了小算盘。几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经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弟兄妯娌间像仇人似的。
宁祥在塬面上一动工,隔壁平第家也到处打问着在塬面上兑地。平第这几年一直在外面闯荡,起初在兰州给人打下手蒸馍馍,学成后就回来在平凉城里自己租了间铺面做起了卖馍馍的生意。王天柱的烂肠日子也在平第手里翻了身。平第上面三个姐姐的出嫁也给家里添帮了不少。湾底里最先在地坑院子里盖瓦房的就是平第家。看着那几间红砖砌成的房子,湾里人着实有点眼热。燕燕三个经常站在平第家崖背上,透过宽敞的玻璃门窗往里面窥探,能看得清楚里面的家具摆设。窑洞里那巴掌大小的窗户可看不了那么清楚。在燕燕几个看来,平第媳妇也是湾里媳妇子当中最俊俏的一个。她和平第上初中时一个班,中学毕业后就在理发店里当学徒,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的手艺人。
自从平第娶了媳妇,庄里人明显地感觉平第他大王天柱走路腰背都挺直了,说话时声腔也大了些。以前碰到路上和人打招呼,只看见他嘴唇波动,根本听不清楚嘴里咕哝着什么话。只有他扬起长鞭赶羊时,才听得到他习惯性地“唉、噢、咦”的声音。虽然同是王姓,由于王天柱家是早些年从王沟里搬迁落户到的白家洼,和村子里王姓的人家并不是一个门户。王沟老婆活着的时候,一家老小八口人住了两孔敞口烂窑。王天柱靠着一群羊养家糊口过日子,自从出嫁了三个女子,平第这几年生意也做得好,家里慢慢地发迹了起来。平第念着是王家奶奶接生的,偶尔回家也上来看望一回王家奶奶。
深冬的一个早晨,平第拿着他新买的照相机来家里给王家奶奶照相。王家奶奶眉开眼笑地拉着平第的手说:“你有心的,还知道把我来看噶。我一辈子接生的娃娃多咧去咧。我光记得你妈生你的时候难产,”王家奶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唉,你妈把罪也没少受,人家娃娃头先出来,你给咱们先出来咧两个光脚片子,吓得你奶奶哭天喊地地跪院子里拜神开咧。我恁时年轻胆也正么,眼见着大人没气力挣扎咧,我把手塞进去硬把娃翻正拽咧出来。把娃憋得脸都成青紫的咧,吊起来在沟子上拍咧几巴掌,半天咧才哇一声。天光神!人生人吓死人,恁真的把人吓咧个半死。”平第憨憨地笑着说:“凑是,我妈还一直说,没有大奶奶你,我们两个命都拉不住。”王家奶奶张嘴打了个哈欠,说:“唉,恁些年女人养娃娃凑像猪下猪娃子一样,生的也绸么,可怜地躺在炕席上硬挣扎着呢。而更人条件好的,还没到跟前呢凑提前进医院咧。咦,光阴好混的很呐,一晃多少年咧。你恁个没福的老奶奶在世时还经常传道,看她能活到你娶媳妇嘛。而更孙子有咧出息她没影行咧。哼嗯——”平第坐在王家奶奶旁边揉搓着他那一双肉墩墩的双手,只是咧着嘴憨憨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平第这几年也发福了,原本的大脸盘看起来更方庭,像皮球一样鼓囊囊的肚子把扣眼都绷开了。
窗外,凛冽的寒风呼呼吹着,把门帘刮上了门框,拧成一股绳在门上翻卷,拍打着门框发出邦邦邦的响动。刚烧完炕的烟囱里冒着浓烟,烟雾刚到出口便被风刮得无影无形。存生和秀荣外出赶集去了,只要不下雨雪路能通行,他们两个集集不落。按存生的话说,“只要天上不下刀子,集还是要跟呢。”
王家奶奶坐在门口的靠背凳子上,双腿并拢手放在大腿面上,白色的袜子在一身黑色的衣裳下显得格外醒目,她不时把耳畔的碎发豁进帽子里。平第像专业摄影师那样对着镜头看一眼,跑上前给王家奶奶整理一下衣襟。给她单独照了几张,随后又让燕燕三个站在身后拍合照。燕燕三个都穿着臃肿的棉袄。小燕和燕燕不好意思进窑里照镜子,头发没来得及打整就被平第喊到了王家奶奶身后。燕燕连忙低头蘸了口口水在头上抹了几下,仓促不安地站在了王家奶奶身后。小燕和颜龙拘谨地站在两边,在平第地示意下,他们原本抿着的嘴不自然地向后一咧露出了门牙,这一瞬间就这样被永恒地定格在照片上。
效林也在以前养猪的摊场上盖了几间砖土房。虽然没有另起锅灶,牲口还在窑里看着,两个娃娃也是由熊家老汉老两口一手经管。彩霞时不时地在效林耳畔煽风,“等两个娃再大干不要人经管咧,咱们凑领上来算咧。大连妈又不是养咧你一个,孙子光不是给咱们一家子拉扯着呢。老大老二另开得早,看人家过得多立练!老人年龄越来越大,有个病灾啥的,以后都是咱们的落难。趁着老两口身体硬朗还能动弹,咱们把粮食牲口一分,也过几天消停日子。”每当彩霞在效林耳畔像个蜜蜂一样嗡嗡嗡传道时,效林都歪过头狠狠地瞪一眼,沉默半响才开始骂彩霞,“你说你是福烧的很!两个娃打从沟子里跌哈来长这么大,你操过几回心?进熊家渠这么些年咧,沟沟渠渠的庄稼地你脚都没踏遍呢。放眼白庙塬上看一遍,谁家老人不在小的跟前。远处不说,白家洼姐姐咋不说着让姨娘走他们老大家去。两个娃娃上学吃饭都要人经管,咱们卖菜能顾得上吗?牲口连地里庄稼没恁两个老人经管,你还想一天消停地卖菜呢?头背到脊背里光一天想恁不沾边的事儿。赶紧把你猪脑子里恁念头打消咧!另家你想都不要想,你不要脸咧,我还要在熊渠庄里把脸肘夹子上活人呢。”彩霞嘴上小声嘟囔着,却不敢再大声争辩,她害怕把效林的二杆子劲惹上来动手打她。至少现在效林心里还没真正想过要另家,虽然熊家老汉和他八字不合,从小就看不惯他,但是终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父子,争竞起来不由人脸红脖子粗,冷静下来一细想,老人还不是为了他把日子过到人头里。老人的这一点苦心效林是明白的。这中间不免也夹杂着内心根深蒂固的一些传统观念,那就是农村里老人都跟着最小的后人过活,效林自然也觉得老人在他跟前是理所当然。
存生和秀荣看着满架塬的人都像跟风一样往塬面上修房子,刚开始心里还有点隐隐不安,一看到那一院子整齐的窑洞,又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的新地方才住了没几年,园子里的果树有的才挂果,何况现在吃住都遂了愿,再折腾简直是没事找事。
存柱两口子也是进退两难。胜利和顺利都在外头闯荡,看样子两个也没有意愿再回来务农,一心折腾着想在城里买房落脚。虽说顺利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上的,倒是有不少说媒的人。顺利都是应付着见一面就没有了下文。顺利信誓旦旦地给存柱两口子宽心,保证再奋斗两三年一定娶媳妇结婚。存柱两口子说不动也只能作罢。他们年纪一天天大了,能把几亩庄稼地营务好,把槽上牲口喂养好就够了,其他的也是白操心,索性丢手不管。不愿意上塬的人家提起往塬面上修房子这个话题,都各有各的看法,就像讨论新闻联播上播出的国外战事一样,到最后都以几声叹息收尾。似乎他们都是看客,这些事都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
多好的地方都要人守着才有点生气。人一旦搬走,院子里没人照管几个月时间就烂包了。加上塬上人修房垫地基都跑到湾底里取土,挖得到处都是大坑小窖,谁看着心里都不美劲也没有办法。住在平第家隔壁的福祥两口子,听说平第要在塬上修房时,心里也是一阵惆怅不安。下午吃罢饭,福祥端着茶杯子转悠到存生家,说到平第家修房子的事,福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平第家明年秋后一搬走,坡底哈凑剩我们三家子咧,平第家老地方一哈凑成个豁口咧。唉,这人不敢叫有点钱,一有点钱凑不安稳咧。这窑住着好好的木,都学样样跳弹啥呢。我五大家恁二层楼修得五轩轩的才有几年呢。安安稳稳地住湾里不美嘛,跑塬上风头高地喝西北风吃土去价嘛!我这几年刚缓过劲来,也没有钱再折腾,这凑消停住着,谁爱往哪搬叫搬去。”福祥坐在炕头上想到哪说到哪,说一气喝一口茶。
存生取下挂在炉筒铁丝上的茶罐罐,放在炉子边上敲了敲,捏了一撮茶叶放里面,加上水开始熬罐罐茶。今年架上火炉他还是第一次熬罐罐茶,先前用的茶罐罐底部烧透了经常漏水。前几天熊家老汉来家里熬茶喝,才拿铁丝拧了个新的茶罐子。听着茶水在罐子里嗡嗡作响,存生才慢条不紊地说道:“不管求子!谁想搬咧搬去,咱们安安稳稳地过咱们的日子。咱们又不着急着给儿说媳妇。我这一处地方我才试着住美咧,给一套楼房都不换。在我手里再不打动咧,看到他颜龙手里咋弄去呢,我是没力诚挪窝窝咧。”秀荣鼻孔里“哼”了一声,继续揉捻着脖颈说:“听你像碎娃娃伙一样说哈恁赌气的话,万一过上几年,湾里家家都搬走咧,把你逼得你不搬都不行。剩个独门独户孤零零的,有个啥事出门叫鬼去都喊不言传。人都是恁贱痞子,还要趁群群着住呢。”存生端起沸腾的茶罐搁在炉面上,“唉”一声拉长了声腔说:“我手里再不折腾咧,挖这几孔窑价把劲费咋咧。才安稳过咧几年呐。我再没气力打动咧,把我住哈场对咧。”福祥咯咯咯地笑了两声说:“能把你老人家住哈场吗?颜龙中学出来再逛两年跟你要媳妇子,我看你老人家还不得沟子撅起来给人家修房娶媳妇。而更娶个媳妇嘴一张彩礼上万不说,还要塬面上有房。而更女子娃多的人家为啥条件好咧?出嫁个女子要哈的彩礼钱都够修一院子地方呢。”
小燕坐在炕垴里靠着墙和颜龙玩着翻花花绳。福祥看着小燕故意开玩笑说:“咱们小燕眼睛毛眨眨的,别人家女子卖一万,咱们凑要卖个两万呢。把两个女子卖咧给颜龙修房娶媳妇噢。”秀荣听到这话笑出了声,接着话茬说:“咱们恁女子不值钱,怕都没人接承着呢。”小燕紧咬着嘴唇愤愤地瞪着秀荣,像牛耕地一样喘着粗气说:“日眼死咧,光知道个卖钱。我们又不是个牲口,喂几年凑是为咧长几个钱。哼!你们旦把我卖咧钱,我以后凑都不回来看你们,啥好吃的都不给你们买。呜呜呜——不信咱们走着瞧。”小燕激动地竟然边说边抽噎起来,气得上半身呼哧呼哧不住地抽颤,惹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起来。王家奶奶乜斜了一眼说:“看一哈,恁女子娃娃脸凑是朝外着呢。”
福祥有点不好意思了,觉得他挑起的头,把小燕惹哭了,赶忙赔着笑脸哄小燕,“看高高开咧个玩笑还把咱们大眼睛惹号咧,快不号咧,高高凑恁么一说。”颜龙也拿胳膊肘捣着小燕示意她别哭。小燕想起把她们卖了都是为了给颜龙娶媳妇,心里更难过了,一胳膊肘把颜龙搡开说:“滚求过远,都怪你!”秀荣赶紧“唉——唉”地笑着说:“这个女子像个狗一样,咋木还见谁咬谁呢呐。开咧个玩笑话还尿水子多得不行咧。”小燕虽然止住了哭泣,可还在呜呜咽咽地抽搐着。福祥似乎感到有些许尴尬,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钟表,找了个借口起身就要回家,存生把他送出了门外。
他们出门后,秀荣传叨着又把小燕训斥了几句。小燕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为自己狡辩,“我又知道,你们凑是从沟沟壕里把我拾来的,从小到大爱燕燕,惯颜龙,把我夹到中间凑是个受气的。给燕燕织毛衣的线是半新不旧的毛衣上拆哈的,我的呐?都是放咧几年的烂毛线蛋蛋,到处绑的是疙瘩。从小到大我穿的都是燕燕穿过剩哈的……谁叫你拾我来?你不会叫狼把我吃咧算咧,把我拾来组啥来咧?”秀荣被小燕的话说得哭笑不得。她摸着眼泪笑着说:“唉呀,我当初要知道你是这么个混账东西,真的还不剩喂咧狼去。”小燕上半身越发抽噎得紧了。
存生听着她们娘两个抬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抿着嘴想憋住不笑出声,脸上的褶皱挤到了一块。王家奶奶盘腿靠着窗台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一会儿看看小燕,一会儿用余光扫瞄一下秀荣。颜龙自觉理亏也不插话,一个劲地抠挠脚和手上的冻疮。硬邦邦的冻疮一到晚上捂热就出奇的瘙痒难耐。
最后还是存生站出来打圆场,他起身摸着小燕的头发笑呵呵地说:“对咧!越说还越不像话咧。听人胡卵卵呢,我三个娃我都一视同仁地看待。儿子女子咋咧,都给老子好好上学,从咱们这山仡佬里走出去。你看燕燕,人家一个人还在偏窑写字着呢。你们三个我谁都不偏向,谁有本事学我砸锅卖铁都供呢,没本事可不能怨我们噢。”存生眯着眼睛笑着对秀荣说:“你一天光知道欺负我去能行,这还看,老泼妇碰上咧个碎泼妇,看给你势咧个抬扛的嘛!”秀荣瞪了存生一眼,嘴里嘟囔着,“看把你得能得啥!”小燕经存生这么一哄,瞬间平复了许多,手里攥着被面拧来拧去,嘴巴还是高高地撅着,偶尔提起胸腔长长地抽噎一声。
寒冬腊月间,卖菜的和上学的都到了最煎熬的日子。早晨的洗脸水必须用电壶的热水,毛巾丢进去扑棱几下,一阵白色水雾散去,手塞进去洗脸刚刚好。存生早起给牛把草料拌好,匆匆地刷牙洗脸完,捏着手电筒揽了一把麦草放在油箱下面烘烤。秀荣生火烧着要加到水箱里的热水,一边揭开笼屉装了三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自言自语地说:“这冻得硬的像石头一样,少装个完咧到菜市场门口买几个热馍馍。水缸都冻实咧,不叫三个娃起来推,车恐怕还摇不着车。”于是她又到中窑里悄悄地喊起了燕燕三个。王家奶奶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早就醒来了,她在旁边念叨起来,“你们三个可能也睡不成咧,昨晚上吼咧一夜风,怕要起来帮忙掀车去呢。”颜龙翻了个身把被子盖紧继续睡了。正是好睡的时候,能多睡一分钟都是占了便宜。秀荣又催了几声,燕燕三个才陆续起身穿衣服。堆在炕垴里的衣服,刚一挨着身子,瞬间的冰凉倒让他们一下子清醒了。小燕想起她正好今天值日,值日生还要负责早去生火,得自己准备玉米芯和续火的木柴棍子,她后悔昨天下午没早早拾些木柴棍子,一边穿衣服一边焦急地说着。在一旁的燕燕插嘴说:“恁有啥呢,走的时候柴草窑里多装些玉米芯芯凑对咧,而更又不是恁会,家里没玉米芯芯得到路上捡树棍棍去呢。”
王家奶奶也睡不住了,起身穿好上衣透过窗户往外看着。院子里仍然漆黑一片,她转头说:“路上到处的干柴棍棍,随便走着捡上些都够架火咧,玉米芯芯留着咱们还烧锅呢,炭价贵的又要架炉子,灶火里还要烧,不省惜着烧,炭窑里恁点炭都凑合不到年跟前。这么冷的天,卖菜的黑天半夜地出门,挣几个钱恓惶的。”燕燕半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就听见秀荣在洞门外厉声喊了起来。她赶紧应了一声,三个小跑着出了门。
听着三轮车咚咚咚的声音从拐弯处渐渐消失,燕燕三个和着衣服又钻进了被窝,现在还不到五点。颜龙头挨着枕头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燕燕拿了一本书趴在枕头上看着。小燕睡前叮嘱燕燕,起床时记得叫醒她,今天她要早起去扫卫生和生火。王家奶奶脱了衣服盖在被子上又眯上了眼睛。没过多久,湾里的公鸡像串通好了一样,一声接一声地鸣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