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6意 难 平
看着那封从马志国身上搜出比寻常信笺稍厚一点的信,洛钧舒斜眼看着眼神一紧的他道:“马......将军?还是稍安勿躁的好。在本官看来,这也不过是一封普通人交好的家常信。你如此紧张,难道是此信有什么蹊跷之处?”
马志国见他当着自己的面,拆开那封内容普通的信,唇抿紧手紧紧攥着,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表面上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动声色。
“哼,当然不是。我问心无愧,有何可紧张的?”
“那就好,来人送马主将下去歇息。”
作为越振的心腹,能被倚重来此和西凉人谈合作交易,这等隐秘的事,当然也不是等闲人能来的。
越振父子心思缜密,在马志国来之前,早就做了周密的安排。也为了避免中途节外生枝以防万一,所以西凉主帅托黑哲普转交给越振的密信,也只是一封普通老朋友之间日常寒暄的常信,表面上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现在信即使被搜出来,马志国也能泰然处之。
此事对于洛钧舒而言,就显得举足轻重了。如今想扳倒八王势力,证明八王爷父子通敌。显然只有人证,而没有足够有分量的物证是不够的。
接下来两天洛钧舒一直都在琢磨那封平常又特殊的信,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头绪。此时他和随风几个人,都聚在这家农舍的主屋,拿着那封从马志国身上搜到的信,反复的琢磨着,也没有找到其他蹊跷的破绽。
就在洛钧舒一筹莫展时,此后发生的一个意外,让这件事有了转机。两日后一一兄妹晚食后被孙三娘和春花带着玩耍,临睡时一一的身体,突然出现不适而哭闹不休。
“娘......爹爹......肚肚疼......哇......”玩耍中的一一身体突然出现不适,小脸立时痛苦苍白的疼出了汗,哇的一声哭出来。一一突如其来的嚎哭,让在一旁玩耍的乐乐和菲菲吓了一跳,看到哥哥突然嚎哭,二人也吓的哇哇大哭。
孙三娘几个人哄不住兄妹三个,只得抱着他们去找洛钧舒哄。正在和随风几个琢磨那封信的洛钧舒,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立时慌了手脚。立刻扔下手里拿着的那封信,慌乱中起身往外走,连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也顾不上去扶。
随风在一旁看见这么重要的物证被茶水浸湿,惊呼一声:“哎呀......”迅速伸手将信拿起抖了抖,甩掉上面的茶水搁到一边。
接着跟着他去看三兄妹,洛钧舒什么也不顾,一边呼喊一边伸手去抱哭得满脸泪花的儿子:“乖宝贝......爹爹来了。乖宝贝......爹爹来了......爹爹来了。”
想起昔日一家五口笑颜如花温馨幸福的画面,如今妻子下落不明,三个幼子懵懂如小鹿的泪眼更惹人揪心堪怜。
而且连卓思朗这个情敌也一起失踪近一载,思及此,洛钧舒一时脸沉如水。他接过儿子抱在怀里,一边给儿子拭泪,一边头也不抬的对春花等人说:“下去吧。”
“是。”春花等人将乐乐和菲菲兄妹递给随风,对着他一礼退了出去。
“爹爹......肚肚疼......哇......”见到亲爹,一一委屈的嘴一瘪大声嚎哭。洛钧舒闻言脸色一变,抬眼向元新看去。元新也没有犹豫,接过一一将他安放在一旁的木床上,撩起他的衣襟,仔细的给他检查起来。
元新绷着脸检查完松了一口气,对着洛钧舒说:“好在不是小儿绞肠痧,应该是有点食多不化,淤积所致。这几天让春花备些软烂清淡的食物,加些山楂糕当零食佐食,多带他们溜达溜达即可。”
虽然是虚惊一场,一屋子人也跟着三兄妹折腾了一个时辰。等到三兄妹睡着,随风才想起那封被茶水打湿的信,急忙奔到桌子前去找。“哎呀,坏了,那封信......要毁了!咦......”
那封信上的字迹,虽然被茶水润染,却也因此暴露出被隐藏的秘密。信里有隔层,其内另有乾坤。
宜鹤作为曾经受训的专业人才,小心的将信的上层揭掉,取出里面夹层的薄纸,轻轻用毛笔沾上茶水描湿,又放在油灯上烤了烤,而后一行行细小的西凉行文呈现出来。有了这个发现,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翌日天一亮,他们几个立刻对马志国身边的几个心腹,连夜进行了审讯。得知那个肖似端蕙玖的人,已经逃脱不知去向。安排随风和端十三带人顺着这个线索,追查端蕙玖的去向,又将此事的重点放在了审讯马志国身上。
面对证实越振和西凉强掳内外勾结的铁证,马志国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他知道自己一家和越振完了。
洛钧舒没有迟疑,连夜将马志国和翠萍以及证明越振通敌卖国的那封信,马不停蹄的押往燕梁骁狼军营地关押,并交给镇北侯付临海处置。
以他对于元新几个人的了解,他们对上官楚楚的厌恶,不用他特意嘱咐,也知道这次上官楚楚也好不了了。
正如他心里揣测的那样,元新私下里让非烟单独将上官楚楚,押送至燕梁城外的别庄地牢,将她秘密交给了留守燕梁的胡松。
对于这个恶毒的女人,洛钧舒根本不在意她的下场是好是坏。从她算计端蕙玖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立场,就决定了她最后的结局。
此后七天过去,洛钧舒把所有人都放出去,在三良城方圆百里内搜寻端蕙玖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此时的卓思朗悄悄潜入三良城打探消息,顺道去西城客栈接杨掌柜一家出城。
他雇好马车拉着杨掌柜出城走了三里,才将端蕙玖和豆子半路上逃脱,失去了踪迹的事告诉了他们。杨香兰和母亲闻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急得失声痛哭起来。
马车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也引起了搜查端蕙玖踪迹,路过此处的骁狼军的注意。
领队的常安原立刻派人上前询问:“马车上何人?骁狼军奉命盘查各位乡亲的路引。”
卓思朗一听立刻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军爷自称是骁狼军,可有军牌证明你的身份?”
上前问询的骁狼军士兵,立刻掏出自己的军牌,递了过去给他看。卓思朗认真看过,果然是骁狼军的正规军牌。
他激动的跳下马车,紧紧抓住那人的手道:“我可找到你们了。是谁带你们来的?快带我去见他!”
士兵看他出色的容貌,不由得问:“敢问公子贵姓?”
卓思朗激动的眼都红了,大声对他说:“我是琢玉公子,我和小九儿在此地失散,我需要你们帮忙找小九儿的下落。”
士兵闻言半信半疑的对他说:“公子稍等,待我回禀我家常校尉再说。”
士兵赶紧驱马去找常安原,将卓思朗的话转述一遍。常安原急忙驱马前来,拱手对着卓思朗问:“在下是九将军麾下校尉常安原,阁下可是我家将军的朋友卓修远公子?我家将军在哪里?她可还安好?”
卓思朗赶紧回礼道:“正是在下,我和小九儿不久前,在此地遇上西北军,她被其劫走失散,现在我正在找她。”
常安原赶紧下马来,激动的抓住卓思朗的手说:“卓公子,我们可找到您了。前不久洛经略使在燕梁,得到九将军疑似出现在此地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带着府上几位公子和孩子们赶来了。我们这就去流沙村和他们汇合,其他的事等见了洛经略使,再从长计议。”
“好,我们这就快走吧。”
“是。”常安原看着卓思朗费力的跛着腿往马车上迈,不由得诧异问道:“公子·······您的腿?”
卓思朗神情淡然的看了自己的腿一眼,轻描淡写的一笑道:“小伤罢了,幸运的是小九儿能活下来,这点小伤不妨事,我们快走吧。”
常安原闻言唇角微抿,无语挑眉看了卓思朗一瞬。心里暗忖:看来九将军重伤未愈,依然威武如常。到底是怎样的情谊?才能让一个人不计后果,心甘情愿的无悔付出?嗨,看来跟端九将军扯上关系的人,都不是常人。
看到卓思朗抬头看来,他掩下心中疑惑,立刻安排自己人上前架马车带路。“公子请。”
卓思朗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跨上了马车,对着随后上来的杨掌柜一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
杨掌柜毕竟是见多识广的生意人,听到他和骁狼军的一番言语。当初一眼就猜出他的身份,定然来头不凡。现下得到证实,一时惊住,禁不住结结巴巴的问:“公......公子.......是骁狼军......的人?”
卓思朗对他摇了摇头说:“不瞒杨掌柜,我家慧慧才是骁狼军的人。此前因我二人都身受重伤,若言明身份,怕给你们引来麻烦,才不得已隐瞒身份。现在有骁狼军帮忙找慧慧和豆子,你们可以放心了。”
“……!!”杨掌柜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连老妻窦一曼和女儿杨香兰闻言,也吃惊的忘记了哭。
杨掌柜一家做梦也没有想到,因缘汇际这辈子他还能和骁狼军的人有交集。他心里也是既激动,同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掩面喜极而泣,稍后抹了抹眼睛,拉住妻子的手说:“蔓娘,我们杨家祖宗显灵了。也不知卓小公子,是端家军的哪位小将军?”
老妻激动的抓住丈夫的手,说:“她爹?端小将军回来啦,驱走敌寇指日可待,咱们百姓有希望了。老天有眼了!”
卓思朗看着他们夫妻无比骄傲的说道:“小九儿就是骁狼军主帅,我朝大虞唯一的征西女将军——端~惠~玖!”
杨掌柜闻言激动的拉着妻女,对着燕梁方向虔诚的拜谢道:“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有端家军在,赶走塞外群狼指日可待。小老儿能在有生之年,遇上端九小姐和她的骁狼军,真是天大的缘分!呜呜……”
常安原也顾不得听马车上杨家人的唏嘘感慨,马上派人给洛钧舒传信,然后才带领骁狼军护送他们的马车,一路向流沙村而去。
洛钧舒接到常安原派人传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回流沙村见卓思朗,他想了解端蕙玖失踪这么久的详细情况。
当他进门看到严重跛腿的青年,脸色苍白满脸的憔悴,心里五味杂陈。
由此可预见端蕙玖的伤势,他心底一沉迟疑了一瞬才问:“修远......你怎么成了这样?小九儿.......她还好吗?”
“我还好,只是掉下悬崖摔伤了腿。令杭,对不起,是我没有用,没有护好小九儿,以致使她的情况不太好。”
屋里诸人闻言心里俱都一沉,接着就听面前男子徐徐道来:“当初我赶到落霞谷......她当时受了重伤失血力竭,我和她一起坠崖,她摔下悬崖,又撞伤了头昏迷不醒,而我摔断了腿不能移动。……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留下很严重的病根。……她昏迷了九个多月,刚刚才苏醒不久。她开始不良于行,常常身体痛疼彻夜难眠,而且.......她的记忆也出了问题,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行九,乳名叫慧慧。似乎还记得有一个哥哥,之后就把我当成了那个人。.......我很担心她身上的伤,就想带着她早点回燕梁找大夫看看。
只是走到三良城外,她被一支姓马的西北军劫走。他们人多,我没有机会救出她。只能悄悄尾随他们的队伍,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尾随他们跟到三良城一家客栈,还来不及救人,她就趁着半夜放跑了那伙人的战马,又烧毁了那个马副将的马车,自己带着杨掌柜的外孙豆子逃走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她。”
卓思朗看着洛钧舒,压抑着自己心底的纷杂情绪和愧疚,将端蕙玖和他坠崖后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完。
洛钧舒默默听他说完,就沉默了,许久后才哑声对卓思朗说:“修远,我代孩子们谢谢你救了她!如果当初没有你,我们父子四人……就见不到现在的小九儿了!”
元新已经听的红了眼睛,他压抑着心里对端蕙玖身体的担忧,弯腰对着卓思朗一拱到底,由衷的说:“修远公子,谢谢你舍命救回她来,日后你若有事差遣,我们兄弟万死不辞。九小姐和我们从小一起历经风雨长大,这份救命之恩我们没齿难忘。至于你的腿伤,只要还有一分的希望,我都会尽全力医治。”
宜鹤神情凝重的也接着说:“我说你们的客气话,还是少说的好。眼下尽快找到她,才最重要的事。小姐异常聪慧,此番情况下,她不会坐以待毙。在京城这些年她为了自保,做事喜欢剑走偏锋。
我们尽量去附近勾栏和赌坊,以及流民和乞丐聚集的地方,还有城内无人居住的荒屋,城外的城隍庙,等人员混杂的地方找找吧。
眼看天气寒冷将要下雪,我们尽快找到她吧。时日长了,我怕她的身体熬不住。”
洛钧舒面对卓思朗说起端蕙玖受伤的过程,心里真是千般滋味。少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少年慕艾倾心的妻子,在生死关头自己这个正牌夫君,并不在身边。
眼前的男人却千里迢迢从京城奔来,及时赶到落霞谷。抛却生死,拼着九死一生的信念救了她。何况当时端蕙玖还昏迷不醒,他们朝夕相处近一载!这种莫名复杂的心理落差,只要想想就让洛钧舒意难平。
当年成亲时,是迫于端蕙玖中毒的情势危急,他和端蕙玖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仓促成婚。
换句话说他一直没有得到端蕙玖,发自内心的感情回应。洛钧舒从心底里觉得,这段强求来的感情,自己总是底气不足。
成婚伊始,也没有两心相照的喜悦心情。甚至是端蕙玖一直都没有毫无保留的对他,真正的敞开过自己的心扉,这件事一直是横亘在他心底的一根刺。如今这种情形,更让他如鲠在喉心里难受。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要计较的时候。何况眼前这个男人,还是舍生忘死,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可是自己心里,就是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憋闷的难受。
“好,我这就安排下去。”要论对端蕙玖行事风格的了解。跟在她身边的这几个人,是最了解的。所以洛钧舒,也暂时压下心里的那点酸涩和遗憾,没有再纠结反对。
几个人仔细的商量了一番,做了详细的分工,就各自点人出门搜查去了。元新留下为卓思朗仔细的看腿,给他重新制定了医治方案。他的右腿伤后没有接好,需要将他的腿重新打断,再板正固定好好休养。
接下来一连七八天,几个人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还是一无所获。就算这样他们也每日晚食时,都会回流沙村交流当日的搜寻结果,并顺道照顾安慰孩子们。
一直在隔壁农舍养伤的卓思朗,艰难捱过前四日,元新给他打断重接腿的痛疼后。日日躺着床上引颈期盼,想听到关于端蕙玖的微末消息。
因为自己心里忧心惦记着端蕙玖,第八天趁着元新过给他来复诊时,洛钧舒顺道来看望他的空档,他终于忍不住询问道:“怎么样令杭?小九儿有消息了吗?”
跟在洛钧舒身后的吴猛想到自家公子,在接回卓思朗的当夜,一个人在寒夜里喝的酩酊大醉,以致他劝了半天,公子也不听。
他不禁在心里一边埋怨少夫人身边的几朵烂桃花,又心疼自家公子心力交瘁的自苦,所以现在也就看卓思朗特别的不顺眼。
没好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这人问的真是奇怪,我家四少爷对我家少夫人的事情,当然最是上心的很。”
洛钧舒看着卓思朗急切而担忧的神情,唇角紧抿转头对他呵斥道:“吴猛不得无礼!退下!”
吴猛气恼的叫了一声:“少爷!”洛钧舒眼神一厉,而后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对他喝道:“退下!”
“哼。”吴猛恨恨的瞪了卓思朗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出去了。
洛钧舒而后松开身后,握紧的双手,才垂着眼对他说:“你不要跟吴猛一般见识,他也是担心小九儿的安危。你一身伤痛没有得到好好将养,也别再操心这些事了。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找到她,你好好养伤就好。”
“......!”卓思朗看着他的神情一滞,再也没有出声。
至此他才知道,他和端蕙玖消失了近一年。纵然自己心里觉得和端蕙玖,再坦荡清白。自己私心里的心思,也是瞒不过眼前的人。
自己现在这般急切的,想尽快听到关于端蕙玖的消息的样子,这个男人是介意的。所以此时洛钧舒什么话,都不想对他说。接下去的话,他也就问不出口了。只是垂眸压下心中的苦涩,掩下眼底的情绪应了声:“好。”
洛钧舒和元新几个人,在这里也没有多待,和他说完话,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