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丽娜停在了杂乱无章地摆放着被日晒数月(甚至可能是数年)而泛黄的“干货”的商店橱窗前,以一种不矫揉造作的姿态拉了拉包上的锁,这是一个女人精准、干练、自动的姿态。她已经确保她的漆皮挎包关得很好,她的鞋子很闪亮,她的衣服边缘很直,对于她来说,头发不一定要漂亮,但一定打理好。
她能在大窗户里看到自己的身影,窗户后面随意地扔着一卷卷的布,几十条拉链被旧的橡皮筋绑在一起,灰褐色的边角料,颜色早已消失的丝带。
她曾对法布尔先生说她觉得这个橱窗旧了呀,席勒先生只是笑了笑,用他那独特的口音说橱窗他不在行,他对赚钱更感兴趣。
丽娜有一种印象,法布尔先生把自己封锁在他那扇杂乱无章的窗户后面:你在街上的时候看不到他的店,你在里面的时候也不知道外面的天气如何。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禁锢的感觉,从来都不透气的布料和灰尘的味道,也就是一直飘来飘去的味道。丽娜觉得在家里,必须要有地板蜡、柠檬油和斯皮克的味道,否则,她确信自己是生活在肮脏的环境中,并且陷入了罪恶的郁闷之中,但在那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在那明显的邋遢中,在没有空气的地方,在缺乏空气的地方,法布尔先生竟然好好地活着,真是神奇。
在这店里,燥热的天气让你如鲠在喉,感觉就像一个茧,对一切都不透彻,隐藏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法布尔先生可以花几个小时在旧箱子里翻出不匹配的纽扣或半坏的夹子。
法布尔先生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像个海豹,有时会发现他撅着屁股,脑袋埋在一个老旧的箱子里,应该是在工作,但显然正处于失忆症发作的状态。法布尔先生的店比其他店便宜,效果也一样好。很显然,丽娜经常去法布尔先生的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个更深层次的,最重要的,没必要公开原因:法布尔先生本人。
不能说她喜欢他,丽娜早已超出了这样的考虑范围,但他的礼貌使她感到不安和高兴。长期以来,没有人对她彬彬有礼,她对自己没有那么自信,以至于她愿意让自己被法布尔先生的恭维所淹没。
法布尔先生不是一个严重受挫,不会表达的人,也不是一个被诅咒的,语言过于花哨的人,她喜欢他的摇滚、歌唱的口音,喜欢他对她的法语的使用,精致的小构思。他的赞美既不是甜美的,也不是温柔的,而是粗暴的,甚至他的粗暴,到最后,和她很像,她很高兴。
她来到法布尔先生的店里,是为了得到她早已拒绝了所有人,特别是自己孩子的一点人性的温暖。
她正准备推开门,发现一为女士正在柜台上的盒子里买她要找的纽扣或一些很小的东西,法布尔正用他那惯常的微笑为她服务。
丽娜把鼻子粘在门上,把手放在遮阳板上,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东西让她深感不舒服,但她想不出那是什么。好像眼前的两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虚假的纯真......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想纯真,又不纯真。女士正专心致志地寻找她的扣子,而法布尔先生......对她很有礼貌!
丽娜直起身子,走了进去,她也假装在寻找什么东西,而法布尔先生带着迷人的口音,对她进行赤裸裸的赞美。法布尔先生给他的邻居,可能给他所有的客户都是和她一样的待遇!他用礼节是为了卖内裤纽扣。她对其他女顾客没有任何嫉妒的感觉,但一种古老的宿命感,她就知道,有些感觉不可能长久,它被隐藏起来,不表露出来。
她发现自己很可笑,很天真,当她看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时,她感到很羞愧,她突然明白了法布尔的甜言蜜语,她看到现实是自己和其他一样,在店门口排着隐形的队,希望能买到一件东西。
可怜的小恭维,会给她勇气继续她的生活磨难,是的,她的磨难,生活就是一种磨难!生活是一种煎熬!怒气冲天,苦不堪言。但她此时此刻,就像做一回优雅的女人,优雅地选货,优雅地回应男人的恭维,最后优雅地买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