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什么都吃,什么都少吃一点
口味跟着年龄变化,是必然的事,年轻时好奇心重大,非试尽天下美味不罢休。回顾一下,天下之大,怎能都给你吃尽?能吃出一个大概,已是万幸之幸。
回归平淡也是必然,消化力始终没从前的强,当今只要一碗白饭,淋上猪油和酱油,已非常之满足。当然,有锅红烧猪肉更好。
宴会中摆满一桌子的菜,已引诱不了我,只是“浅尝”而已。浅尝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要有很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做到,而今只是沾上边毛。
和一切烦恼一样,把问题弄得越简单越好,一切答案缩小至加和减,像计算机的选择,更能吃出滋味来,我已很了解所谓的一汁一菜的道理,一碗汤一碗白饭,还有一碟泡菜,其他佳肴,用来送酒,这吃一点,那吃一点,也就是浅尝了。
吃中餐、日本韩国料理,浅尝是简单的,但一遇到西餐,就比较难了,故近年来也少光顾,西欧旅行时总得吃,我不会找中国餐馆,西餐也只是浅尝。
西餐怎么浅尝呢?全靠自制,到了法国,再也不去什么所谓精致菜Fine Dining的三星级餐厅,找一家Bistro好了,想吃什么菜或肉,叫个一两道就是。
如果不得已时,我先向餐厅声明:“我要赶飞机,只剩下一个半小时时间,可否?”老朋友开的食肆,总能答应我的要求。没有这个赶飞机的理由,一般的餐厅都会说:“先生,我们不是麦当劳。”
当今最怕的就是三四个小时以上的一餐,大多数菜又是以前吃过,也没什么惊艳的了。依照洋人的传统去吃的话,等个半天,先来一盘面包,烧得也真香,一饿了就猛啃,主菜还没上已经肚饱,如果遇上长途飞行和时差,已昏昏欲睡,倒头在餐桌上。
已不欣赏西方厨子在碟上乱刷作画,也讨厌他们那种用小钳子把花叶逐一摆上,更不喜欢他们把一道简单的鱼或肉,这儿加一些酱,那儿撒些芝士,再将一大瓶西红柿汁淋上去的作风。
但这不表示我完全抗拒西餐,偶尔还会想念那一大块几乎全生的牛扒,也要吃他们的海鲜面或蘑菇饭。
全餐也有例外,像韩国宫廷宴那种全餐,我是喜欢的,吃久一点也不要紧,他们上菜的速度是快的。日本温泉旅馆的,全部一二三都拿出来,更妙。
目前高级日本料理的Omakase在香港大行其道,那是为了计算成本和平均收费而设,叫作“厨师发办”,我最不喜欢这种制度,为什么不可以要吃什么叫什么,那多自由!当今的寿司店多数很小,只做十人以下的生意,也最多做个两轮,他们得把价钱提高,才能有盈利,你一客多少,我就要卖更贵一点,才与众不同,当今的每客五千以上,酒水还不算呢,吃金子吗?我认为最没趣了。
像寿司之神的,一客几十件,每一件都捏着饭,非塞到你全身暴胀不可,也不是我喜欢的。吃寿司,我只爱“御好Okonomiyaki”,爱什么点什么,捏着饭的可以在临饱之前来一两块。
很多朋友看我吃饭,都说这个人根本就不吃东西,这也没错,那是我一向养成的习惯,年轻时穷,喝酒要喝醉的话,空腹最佳,最快醉。但说我完全不吃是不对的,我不喜欢当然吃不多,遇到自己爱吃的,也吃多几口,不过这种情形越来越少。
从前,大醉之后,回家倒头就睡,但随着年龄渐长,酒少喝了,入眠就不容易了,常会因饥饿而半夜惊醒。旅行的时候就觉得烦,所以在宴会上虽不太吃东西,但是最后的炒饭、汤面、饺子等,都会多少吃些。如果当场实在吃不下去,就请侍者替我打包,回酒店房,能够即刻睡的话就不吃,腹饥而醒时再一碗当消夜,东西冷了没有问题,我一向习惯吃冷的。
在外国旅行时,叫人家让我把面包带回去也显得寒酸,那怎么办?通常我在逛当地的菜市场时,总会买一些火腿、芝士之类的,如果有烟熏鳗鱼更妙,一大包买回去放在房间冰箱,随时拿出来送酒或充饥。
行李中总有一两个杯面,取出随身带着可以扭转插上的双节筷子吃。如果忘记带杯面,便会在空余时间跑去便利店,什么榨菜、香肠、沙丁鱼罐头之类的买一大堆准备应付,用不上的话,送给司机。
在内地工作时,一出门堵车就要花上一两个小时,只有推掉应酬,在房间内请同事们打开当地餐厅APP叫外卖,来一大桌东西,浅尝数口,自得其乐,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