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结拜定缘
易欢刚藏稳了,外面响起车夫谄媚的声音:“中堂大人请上车!”
藏在车底的易欢猛地一惊。目光透过绒布底的缝隙,车帘被人掀开,一双官靴上了马车,当头坐下,易欢只觉得头顶一阵震动,顿时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当今世上,只有四位辅政大臣之一的鳌拜,人称鳌中堂,难不成车上的人是鳌拜?
想到这,易欢差点叫出声来,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她虽无江湖经验,但平时常听师父们分析清廷局势,对这鳌拜可一点都不陌生。
鳌拜权倾天下,怪不得这车这般华贵,行人也都避让不及,想来他们都认得,易欢啊易欢,你这次可玩大发了。
这鳌拜可是满清第一勇士,要是被他发现了你这小贼,你的小命可不保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啊。
易欢叫苦不迭,好在五师傅教了屏气功夫,易欢赶紧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走了一段,马车忽然停住,透过缝隙,可见一个黑巾蒙面的男子上了马车。
“奴才见过中堂大人!”
“公公不必多礼。宫中一切可好?”
“中堂大人放心,一切都在大人掌控之中。”
“皇上好吗?”
“皇上还是老样子,每天和一群少年们摔跤玩耍,无心功课。”
易欢在车底下凝神细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听这男子说话的声时有些古怪,嗓音尖细,鳌拜又称他为公公,莫不是宫中太监?
“他那都是做给老夫看的吧?当年顺治爷临终托孤的场景,老夫至今难忘。可惜这小皇帝眼看着翅膀硬了,就有点看我等老臣不顺眼了。”
那太监小心翼翼地道:“其实!皇上还是念旧的……”
“哼,帝王天子,有谁是心慈手软真念旧情的?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你还是继续给皇上进补吧!每日一盅大补汤,一定要看着皇上服下去。”
“奴才明白!奴才一定用心侍奉皇上。”
易欢心中咯噔一下,这大补汤肯定不是啥好东西,难道这鳌拜在指使这太监给那康熙小皇帝下毒?
马车又走了一段,再停下来,已到了鳌拜的府邸门口。
“这是你这个月的大补丸!”
鳌拜将一个小瓷瓶扔过去,那内侍收下后谢过。
大补丸?肯定和那大补汤一样,都不是啥好东西。这个鳌拜,明明是在害人,却还说是给人进补,虚伪狡诈。易欢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车门打开,身材伟岸的鳌拜起身下车,内侍连忙在车中跪送。
易欢这才松了一口报,只听鳌拜吩咐那车夫:“公公不便在外久留,送公公回宫!”
车夫恭敬地应了,待鳌拜进了府,一扬马鞭,马车重新启动。
回宫?天呐!难道是回紫禁城?易欢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作声。
那马车果然来到了紫禁城的宫门前,厚重的宫门徐徐大开,马车长驱直入。
藏身在座位下的易欢听到了宫门开启的声音,心中暗自盘算。这马车等下定是要回鳌拜府的,是继续躲在马车上出宫,还是找机会留在皇宫?但她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好难得有机会进皇宫,若是不观光一下,岂不可惜。
紫禁城中,自是气派,可易欢藏在车中无法欣赏,只感觉一路曲折,绕得她头晕。
到了僻静处,马车停了,那蒙面内侍下了马车。在他掀开车帘的一瞬间,易欢偷看到了他左耳后有一粒明显的大黑痣。
正巧那车夫驾了一晚上车,内急,那内侍便带那车夫去方便,趁这机会,易欢赶紧从马车上溜出来,混进了皇宫大院。
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供奉给了皇上,皇宫的太医院,肯定有给樊姐姐治伤的珍稀药材。易欢看了看地形,暗自庆幸猪哥哥想得周到,提前让她背熟了皇宫的地形图。当下她辨明了方向,向着太医院而去。
还没走两步,肚子传来咕叽的闷响。
本想去天下第一酒楼大吃一顿,却没想上了马车,还进了皇宫,听说御膳房的美食举世无双,还是先喂饱肚子要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偷药材不是。
易欢回想着地形图,慢慢摸进了御膳房。她担心撞见人,十分小心翼翼,但说来也怪,这晚的御膳房居然无人值守,她就这么顺利地溜进了御膳房,轻轻掩上了门。
只见御膳房中陈设着一张张膳桌,上面摆放着尚膳们做好的一些小吃美食和宵夜,都用漂亮的金银器皿盛了,摆放得整整齐齐。
易欢一见那道道美食做得精美无比,顿时口水泉涌、两眼放光。
这么多美食,这么多贵重的餐具,待先饱吃一顿,再顺手拿几个皇帝的金盘银杯,岂不发财了?
易欢心花怒放,完全没有去深思,这堂堂皇宫中的御膳房,为何会无人值守?
她找了一大块餐布,打上几个结,做成一个大包裹,随后就像掉进米缸的小仓鼠,沿着一份份美食,一路忘我的吃下去,吃完顺手就将盘子装进包裹。
正瞄准了一大盘可口点心,易欢刚伸出手去,门外突然传来响动,易欢一惊,赶紧躲在一个厨架后面,偷偷窥视。
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大胡子,蹑手蹑脚的进了厨房,反手把门关上了。
大胡子走到餐桌前,和易欢的做法如出一辙,挨个将盘子里的食物一一挑了一些装进一个大包裹里。
易欢心中暗笑,哈,原来也是个偷食的!这康熙小皇帝可真是无能,管理如此松懈,连个值夜的人都没有。
这一会儿,大胡子已经来到易欢看中的那盘点心前,想了想,整盘端起往包裹里塞。
易欢急了,一下子跳了出去,夺他手中的盘子:“喂,你别那么贪心啊,拿两块就好了,干嘛还整盘端走啊?”
大胡子一惊,未料在这御膳房中还会被人偷袭,惊慌之下出手还击。
两人你争我夺的斗了起来。大胡子不是易欢的对手,点心盘子又被易欢夺了去。还打落了两个盘子,发出哐的声响。
大胡子突然住了手,意外地看着易欢:“原来是你?”
易欢没有理会,你这个贪婪的家伙,谁有空和你套近乎,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大胡子,没想到竟将那胡子整个揪了下来,那侍卫的脸顿时变得白白净净,好生眼熟。仔细一看,原来竟是龙三,不由愕然:“怎么是你?”
门外传来巡逻的禁军的喝声:“是谁在里面?”
龙三一把拉着易欢的一只手:“快,跟我走!”
易欢心疼包袱里刚刚搜刮的美食和金银器皿,忙乱之中仍舍不得放手,便一手提着大包袱,一手任龙三拉着,从御膳房的后门逃了出去。
龙三似是对皇宫异常熟悉,拉着易欢,东躲西闪,完全避开了巡逻的侍卫,一路跑到了御花园的一处角落,才停步。
易欢好奇:“你怎么会在皇宫,还对皇宫这般熟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龙三犹豫了一刻,眼睛一闪,“我是这宫里的御前侍卫,对皇宫自然熟悉。”
易欢恍然大悟:“原来你在宫里当差啊,怪不得那书画斋的老板不肯透露你的身份呢!”
“还是你说的对,有缘自会相见!这不,咱们又见面了!”龙三欣喜地看着易欢,面露疑惑:“你又为什么会在皇宫出现?”
“哎!别提了,算我倒霉……”
易欢苦着小脸,将如何上了鳌拜马车,如何进宫仔细说了一遍。
“你胆子可真大!”龙三起初还听得有趣,一直在笑,后来神色却渐渐凝重:“鳌拜?他怎么会这么晚进宫,皇上并没有宣他觐见啊?”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那公公长得什么样?”
“我当时藏身在马车里,一动不敢动,那人又蒙着面,我没能看清他的脸。”
龙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鳌拜在宫里有耳目是肯定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敢公然勾结内监,如此大胆,简直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易欢不以为然:“只能说明小皇帝无能呗!这皇上若是个英明君主,还能由着鳌拜这么嚣张跋扈?”
“可皇上毕竟年少,且亲政未久,要整顿朝纲,自然需要时间。”龙三不服的辩解。“正因为皇上想有所作为,才会让我乔装打扮,出宫去民间打探消息。”
难怪你在酒楼出手那么阔绰,原来是奉旨花钱啊,这差事还真爽!易欢心中艳羡,完全没注意到龙三的言语神情,都有些闪烁。
易欢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刚才偷食御膳,没吃上几口就被龙三打断,好在两人偷的两大包美食都还在。易欢伸手就要去解包裹。
看易欢猴急的馋嘴样,龙三啼笑皆非:“等一等,别在这儿吃,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慢慢儿吃!”
龙三拉着她的手,上了附近的一个僻静的塔状高楼。
易欢被他拉着,爬了一层又一层楼,忍不住问道:“这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高啊?”
龙三笑道:“这是御花园中最高的建筑,名唤摘星楼。你不是说你来京城,就是想看看紫禁城什么样吗?站在摘星楼顶,便可俯瞰整个皇宫。这可是你这辈子难得的机会。”
易欢一听,可以俯瞰整个皇宫,那就能弥补躲在马车上没能一睹紫禁城真颜的遗憾了,顿时来了兴致,也不觉得饿着肚子爬高楼辛苦了。
终于上得摘星楼顶的平台,喘着气站在玉石栏杆前,但见整个紫禁城四望无边,壮阔华丽,果然是皇家气象,不同凡响。
易欢不由睁大了眼睛四下打量,但看了一阵之后,也就没了什么兴致。
龙三一直笑看着她,此时忍不住问道:“这紫禁城如何?是不是感觉大开眼界啊?”
易欢不以为然地道:“还行吧,没我想象中的好。虽然富丽堂皇,但高墙深院的,透着一股子森森鬼气,跟个大金笼子似的。”
龙三有些啼笑皆非:“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紫禁城呢!这可是天下多少人向往的圣地。”
易欢嗤之以鼻:“那也不见得。我就觉得这紫禁城还没我家乡好呢!”
龙三好奇:“哦,你家乡何处?”
易欢满脸得意:“我家乡啊——一看你这个样子,就是没出过京城的,说了你也不知道。我家乡是一座美丽的山谷,虽然比不上紫禁城富贵,但风景如画,四季如春。所有的房子都依山傍水而建,有竹屋,树屋,草屋,也有砖瓦房,全看各自喜好。错落有致,鸡犬相闻,透着股股生气。人们生活得也特别自在,春种秋收,夏忙冬闲,不像这紫禁城,一看就透着股憋闷的劲儿。”
易欢一面说着,一面把从御膳房偷来的美食从包袱中取出,都堆放在面前。
龙三认真地听她说着,眼中露出悠然神往之意:“嗯,听你说来,你的家乡果然是个好去处。若是天下百姓,都能过上你所说的这种生活就好了。”
其时,夜空中挂着一轮金黄如洗的圆月,照得整个紫禁城亮堂堂的。龙三在她身旁坐下,两人一边赏月,一边品尝美食,甚是融洽。
皇宫御厨,自是名不虚传,每一样食物都又好看又好吃。
易欢一边吃着一边想起一件事来:“喂,你既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想吃什么都挺容易,干嘛三更半夜去偷吃呢?”
龙三忍俊不禁:“我哪是偷吃,我是光明正大地去吃好吗?要不是为了保护你,我才不会这么狼狈地被禁卫军追着满宫跑呢!”
易欢笑了:“那我还得谢谢你了?不然我这会儿多半已经被抓起来关进天牢了。”
龙三也笑了:“算你运气好,偏偏遇上了我要去御膳房为皇上挑选吃食。”
易欢拿过一块糕点,正要下嘴,忽然感觉异样,鼻子嗅了嗅,面露困惑。“不对啊?”易欢又将龙三手中几块糕点抢了去,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两块糕里分别混入了两种香草,会让人慢性中毒。”
中毒!龙三的脸色霎时间变了变。
“这几样糕点都是皇上爱吃的,怎么会有毒呢?再说了,皇上每次进食前,都有专人用银针验毒,还有专人试吃,并无不妥啊!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两种香草,一种性热,一种性凉,单独进食并没有毒性,可若是混合在一起,长期食用,会损害人的心智。别动,我替你把把脉……”
易欢忽然伸手按住龙三的手腕。
“这位兄弟,你已经有了中毒的脉象,那个替皇上试吃的专人,就是你吧!”
龙三神色尴尬:“小兄弟,不瞒你说,正因为我和皇上都感觉到了身子不适,皇上才会命我在半夜里去御膳房悄悄调查。我不相信这宫里的太医,我想亲自把每样食物取个样,送到宫外另找名医检验——”
易欢顿时明白了,难怪今夜的御膳房没人值守,敢情都被龙三提前支开了。
“起初我见你突然出现在御膳房,本来还怀疑你是下毒者派来毁灭证据的,可是我看你毫无顾忌地大吃,又告诉我这些,我才相信你的确是误打误撞进的宫。”
易欢甚是得意,忍不住开始自吹自摆:“遇到我李易欢李大侠,是你的运气!”
龙三打量着易欢:“李易欢?嗯,这名字不错——那我和皇上这毒,能解吗?”
易欢故作为难:“解是能解,不过嘛,配这解药得费点心思,药价不菲啊!至少得十两黄金。”
易欢本是见龙三出手阔绰,想借机敲他竹杠。他若拆穿自己,再和他慢慢讨价还价,至少十两银子是能到手的。
没想到龙三毫不介意,随口道:“钱不是问题,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他随手摘下手中的一块玉扳指递了过来,“三日后,我们在第一酒楼碰面,这枚玉扳指应该不止十两黄金,你且先拿去。”
月色之下,玉扳指盈盈流光,果然是好玉。
易欢有些发愣:“你——你就把这么贵重的玉扳指送给我了?你就不怕我在骗你?
龙三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虽然你我相识不过一日,但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都不会为钱财而失信义的。”
易欢心中又是欣喜又有些感动。平常自己在谷中师长和小伙伴们面前,总是被嫌弃的一无是处,没想到却能得到龙三如此欣赏好评。而且他不仅出手阔绰,还对自己如此信任,心里更有点惭愧。
却听龙三道:“对了,刚才我和你交过手,你的功夫倒不见得比我高明。”
易欢脸上微微羞赫,口中却强自狡辩:“没本事的人才靠武力解决,问题,有本事的人,都是靠脑子的——我一江湖小贼,武功不高并不丢人,可你一个御前侍卫,才这么三脚猫的功夫,怕是有个投了个好胎,有个有权势的爹,才混上的吧?”
龙三微微一笑:“你说得对,我倒的确是有个好爹,投了个好胎,才有了今日之地位——”
易欢鄙夷地道:“哼,康熙这小皇帝任人唯亲,果然不是个明君——”
龙三神色尴尬:“小兄弟,你就别在我面前说皇上的坏话了,行吗?”
易欢笑道:“行,不说就不说。小皇帝虽然不行,不过你为人通情达理,又仗义疏财,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她将扳指套在手上,取下腰间挂的葫芦,“来,咱们喝酒庆贺。”
看龙三有所犹豫,易欢心思灵动,便知他是对自己还不放心。想想不仅他,连康熙小皇帝都被人在暗中下毒,也难怪他会对自己怀有戒心,当心二话不说拔开瓶塞,仰头大喝一口。
“这是我在一处山洞中发现的野山葡萄酒,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哪辈先人留下的,非常难得,别以为你当了皇上的小跟班儿,什么好吃的都尝过,皇宫的御酒比起我这仙酿来,也差远了!”
龙三看她先喝过了,这才放下心来,接过葫芦,跟着尝了一口,顿时忍不住咂舌:“呀,果然好酒!”
易欢看他又一连喝了几口,赞不绝口,心中顿时充满了与人分享的快乐。
两人对着明月清风,浅尝低酌。
“小兄弟!你到底什么身份?来这京城皇宫做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易欢,自己来皇宫,可是找药材,帮樊姐姐配一副冰肌雪肤养颜膏!被这么一折腾,险些忘了正事。
提起这事,易欢心里特别内疚。
小时候,易欢很顽皮,又没什么课业,整日在明珠谷疯玩。有一回,易欢在后山发现了一处水潭,硬拉着樊倩影,两人偷偷上山。
水潭没到,却遇上了一只大灰熊!
易欢体弱,没跑多远便摔了一跤,眼看大灰熊越来越近,吓得哇哇大哭。
樊倩影虽然害怕,仍是掉过头来,搀扶易欢。
幸亏义父樊离及时赶到,但在那关键时刻,他居然先抱起了易欢,把她藏在树上,再去救倩影,结果晚了一步,他虽将灰熊一剑穿心,但灰熊的爪子仍划过了樊姐姐的脸,在那道原本美丽的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丑陋伤疤。
易欢忍不住将藏在心中的心事对龙三一吐为快。末了,愧疚地道:“——我义父虽是名医,但治疗我姐姐脸上的伤,需要很多珍惜药材。我家穷,没办法凑齐这些药材,我姐姐本是一个大美人,因为脸上的伤疤,变得非常自卑,整日戴着面纱,沉默寡言。所以,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找齐药材,治好我姐姐脸上的伤,让她恢复美貌。”
龙三耐心地听易欢诉说心事,眼中露出感动之意:“你们姐妹的感情可真是好——你姐姐为了救你,不惜自己容颜被毁,而你为了治好你姐姐脸上的伤,居然敢夜闯紫禁城——”
“你也不错啊,仗义疏才,又平易近人,关键你有眼光,识得我的好——”易欢也由衷地夸他。
龙三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评价自己,也不由心情大好,两人越聊越是投机。多数时候都是易欢在说,龙三耐心倾听,不时点评几句,句句都恰到好处,深合易欢心意。
易欢心中不由顿起知音之感,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道:“对了,我们今天一日之内三次相逢,可见缘分匪浅,不如咱们俩指月为誓,结拜为兄弟如何?”
龙三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随即也有些兴奋起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人结拜过呢。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那些古人们结义的事情,觉得特别有意思。只是没机会尝试——小兄弟,你多大了?”
“我是顺治十二年五月初四日生的。”易欢报上生辰。
龙三一下子惊了:“这么巧,我也是五月初四,不过我是顺治十一年的,刚好大你一岁。哈哈,果然是有缘,那就更该结拜了。我来做大哥,你是小弟。”
“哎!不行……”易欢一本正经地道,“岂不闻古人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吗?咱们既然结拜兄弟,就不能那么庸俗地只以年龄论长幼,而是要看谁的见识广,本事强!你刚才也说了,我比你见多识广本事强,当然应该我是大哥,你是小弟了。”
龙三明知她说的是歪理,却无法辩驳,有些不甘心地挠着脑袋:“这样也行啊?我还从未给人做过小弟呢——”
易欢笑道:“有什么不行的?你要是不肯,咱们不如打一架?你打赢了我,就让你做老大。”
龙三笑着摆手:“不用打了,我认输便是。好吧,就让你当老大吧!哈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要当我的大哥——”
当下,两人并排跪下了,对着月亮有模有样地叩了三个头。
“我李易欢……”
“我龙三……”
“今日对月起誓!结为异性兄弟。”
龙三当先立下誓言:“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永不背弃!”
易欢听他立的誓中只言及了福难,却未涉生死,似乎还有所保留,忍不住大声补充道:“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如有违誓,天打雷劈!”
摘星楼前,两人双双叩首,待礼毕,互相搀扶起来,开怀大笑。
易欢从小到大,就没正经办过什么事。这会儿突然正经收了个“小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空前的责任心和豪情。这个小弟,我这个老大可一定要“罩”定了!
一念及此,赶紧摘下手上玉扳指:“龙小弟,这个还你!”
龙三不解:“大哥这是做什么?”
易欢不好意思地道:“咱们已经是兄弟,我便不能不讲义气骗你。先前想着你反正你有钱,我就想敲你竹杠来着,这药价说要十两金子,其实成本只要十个铜板。”
龙三笑了:““大哥是性情中人!不过我们结拜的时候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的,也就是大哥的。这些东西你尽管留着,不必还给我。”
易欢顿时心花怒放,这新收的小弟可真是讨人喜欢啊!忍不住摆出了大哥的谱来:“龙小弟,似你这种小白兔要是行走江湖,不被人杀了吃肉才怪呢。不过,现在既然我已是你大哥,自是要罩着你的。”
龙三笑道:“那日后小弟就仰仗大哥多多关照了!”
这一夜,易欢便和龙三在那摘星楼上,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晚上,直到过了五更天,宫门都开了,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道别。
龙三亲自将易欢从一道小门送出了宫,两人约定三日后在京城第一酒楼再见。
易欢提着一大包金银器皿,一路雀跃着回到了慈航药铺。
却见朱慈煊和雪倾城等人正在焦急地四处寻她。这一夜,他们差不多找遍了整个北京城,均是一宿没睡。
易欢很是歉疚,赶紧将昨夜之事解释了一遍。
朱慈煊起初还在埋怨她,此时忍不住深思起来:“原来龙三是替康熙小皇帝打探消息的御前侍卫,怪不得出手这么阔绰——易欢,你以后要多多和龙三联系,要挑起康熙和鳌拜的争斗,龙三就是咱们的突破口。”
叶默声也兴奋地附和:“对,正好昨晚鳌拜勾结内监的事,也被你撞破了。这小皇帝肯定对鳌拜更加忌恨了。”
易欢却甚是纠结:“结拜的时候,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这样利用兄弟,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朱慈煊嗔道:“欢妹,情有轻重,义也有大小。那些江湖情义只是小情小义,咱们反清复明的大业,讲的是大情大义。”
雪倾城也劝道:“小师妹,你要相信我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可不能被刚认识不久的人给迷惑了。”
易欢心中虽然仍觉得利用龙小弟不对,但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只敷衍地哦了一声。
三日时间转眼便过,易欢带着配好的药,来到京城第一酒楼,龙三已提前包下了最好的靠窗的位子在等着她。
怎么煎、怎么服,易欢都清楚的写好,亲手交于龙三手上。
龙三感激地道:“多谢大哥!你为你姐姐配养颜膏需要的药材,你也都写给我,我去太医院帮你取。”
易欢大喜:“多谢你了,龙小弟。”
龙三微微一笑:“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两人闲聊了一阵。易欢想起那日进宫时,鳌拜与内侍鬼鬼祟祟的场景。
“那下毒之人,会不会是那晚我见过的中堂大人鳌拜,他指使宫里的内侍给皇上进补,该不会就是他的下毒吧?”
龙三压低声音:“大哥,外面人多嘴杂,你我兄弟难得相聚,咱们不谈国事,只谈美食。”
这话正和易欢心意,美食当前,别的都一边去。当下也不再废话,只一手执筷,一手执勺,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
龙三笑盈盈地看着她大快朵頣,突然想起一事:“大哥!我给你的那把古扇呢?”
易欢正啃着一只烤鸭腿,随口道:“哦,那把古扇太贵重了,我舍不得用。等改天把它拿去古玩店,肯定能换好多好多钱呢!”
龙三脸色一沉,不悦地道:“大哥,这把扇子是我阿玛留给我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因为和大哥一见如故,很是投缘,这才转赠给大哥,大哥却想卖了它换钱?”
易欢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说错话了。龙小弟你放心,这把扇子我一定拿它当宝贝似的好好收着。我要是卖了它,就是背信弃义,出门就让雷劈死!下河就让水淹死!”
龙三忍不住轻笑:“大哥何必发这么重的誓言。”
易欢很是在意适才龙三的不悦,不想他误会自己,又解释了几句:“龙小弟,你是贵族公子哥儿,不明白我们这些穷人的心思。我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山谷里长大,我的家人和乡亲们连一件像样的绸衫都没穿过。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杀一口猪,全谷的人分着吃。好不容易我来了京城,见识了京城的繁华,我就老想着多挣点钱,给家里人和乡亲们买点好东西,让他们也过几天好日子。”
龙三认真地看着易欢,易欢所言的那种生活,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那个山谷里的人,虽然生活贫穷,但谷中人相亲相爱,也别有一番动人心处。而大哥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很讲情义和原则,刚才的斥责,实在是不应该。
“大哥以后需要用钱,尽管来找小弟,小弟别的帮不上忙,只有银钱方便,大哥只别卖了小弟送你的东西就行。”
易欢浅浅一笑:“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无功不受禄,银子嘛我自己会想法子挣,不能再白拿兄弟你的!”
龙三欣赏地看着易欢。这个小大哥,虽然有些贪食贪财,但却性情直爽,很有原则,一点也不自私。
两人这一餐饭边吃边聊,都很是开心。临分别时,都有些依依不舍,便约好,三日后,再在此相见。
没成想,易欢刚回到慈航药铺,就发现所有师兄师姐们都聚在了后院,爹爹李定国也来了。
石桌上展开着一幅画像。
李定国让朱慈煊和易欢等人都仔细记住画像上的人:“此人名叫孙福……”
画像上的孙福,穿着明朝武将服饰,倒颇为英武。原来,他曾是李定国的二儿子李嗣兴的副将。当年滇都大战,嗣兴怨恨父亲射杀母亲和妹妹,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作为副将,孙福也跟着下落不明。
十多年后,李定国多方打探,才得知孙福已投降清廷,且赐了满姓,正是现在的徐州知府阿克塞纳·木泰。
此次他赶赴京城,就是要交给朱慈煊和易欢等人一项任务:活捉孙福,逼问出李嗣兴的下落和清廷的一些机密。
易欢道:“孙福既已投降了清廷,那二哥会不会也……”
李定国沉下脸来,严厉的瞪了一眼易欢:“不许胡说!你二哥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一手教养成人,他是宁死也不会投降清廷的。他的失踪,要么是还在生我这个父亲的气、不愿与我相见,要么就是已经被孙福暗害、为国捐躯了。”
易欢吐吐舌头,赶紧闭嘴。人家不过是随口一说,爹总是这么严厉,令人生畏。
朱慈煊赶紧岔开话题:“此人为防身份暴露,被咱们暗杀,所以行事极为谨慎,出入都有大批兵士护卫。为了保证能活捉孙福,咱们五个人必须集体出动,明日就赶往徐州!”
明日?易欢小脸拉长,很是不情愿。
来北京城没几天,庙会没逛过,好多好吃的还没吃过,关键还和龙小弟约好了,三日后再去京城第一酒楼吃烤鸭呢!
朱慈煊看出她不开心:“捉拿孙福可关系着查出你二哥李嗣兴的下落,事关重大,当然是越早完成越好,以免夜长梦多。你要是不愿去,你就跟着义父回明珠谷去。”
回明珠谷!易欢一惊,赶紧道:“算了,我还是跟你们去徐州抓那个什么阿克什么泰吧!”
“大师兄,我看这次劫人,就由咱们四个完成,让小师妹只负责接应吧!”看易欢一脸紧张,叶默声也不想她被赶回明珠谷,赶紧帮腔。
易欢白了朱慈煊一眼,笑看着叶默声:“叶哥哥!还是你好,不像某人,婆婆妈妈,自以为是,讨人厌!”
朱慈煊也不介意,只冲她宠溺一笑。
徐州的河边码头,一叶小舟静静的泊在水面,勾月印在河水之中,显得四周越发静谧。
与四周的静谧截然不同的,是舟上的船夫,百无聊赖的坐在甲板上,嘴里不停的念叨。
“猪哥哥,你是猪……”
船夫乃是易欢假扮的,自出了京城,五人一路南下徐州。按叶默声的计划,易欢的职责便是接应。
至于其他四人,此刻已易容变身,混进了孙福明日要携夫人去进香的水月庵,等孙福自投罗网。
以易欢的性子,在这河边孤身守了两天,自是无聊透顶。
这船又不会长脚,还会自己跑了不成!
想着徐州城也必定有许多从未说过的美食,易欢就开始咽口水。可猪哥哥义正言辞的要求,为避免被念经,还是老实在这守着吧。
忽听一阵脚步声响,一条健壮的身影大步行了过来。
“船家!送我去徐州的春风院。”
叫我吗?易欢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对不起,这船不送客。”
那汉子像是很紧急,扬手就是一锭银元,啪嗒落在易欢小船的甲板上。
哇!好大一锭银子啊!
易欢眼睛登时一亮,可立马又有些为难,猪哥哥吩咐过,千万守在这里不能离开,这趟外块还挣不挣?
正为难着,易欢突然看清了,那汉子有些眼熟,不正是鳌拜的车夫吗?
鳌拜的车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又是在搞什么阴谋?反正按计划,猪哥哥他们要明天才会动手劫走孙福,我且先送送这车夫,说不定还能打探到重要情报呢!嘿嘿,到时候看师父和师兄师姐们还敢小瞧我!
这一愣神,那车夫已飞身一跃,稳稳落在船头。
“傻乐些什么,既收了银子,还不快开船。”
易欢陪着笑脸,划动了小船:“这位爷,您说的春风院,是个什么地方?”
徐州城鼎鼎大名的春风院都不知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车夫不屑地哼道:“顺着这条河走,你自然就明白了。”
易欢撑杆开船,顺水而下,半个时辰后,隐约可见前方码头边,一派灯红酒绿,莺声燕语。
几个花枝招展的的妓女在门口招揽顾客。
“原来春风院就是传说中的妓院啊!”
见易欢一副小乡巴佬的样子,车夫不屑的笑了笑,待船摇到妓院前的小桥下,车夫轻轻一踮脚,上了岸。
鳌拜的车夫千里迢迢,肯定不是为了嫖妓。易欢将船绑在岸边的一株柳树上,紧跟着上了岸。
车夫拐进一条小巷,易欢利用轻功,远远跟着,时不时隐身在幽暗角落。
到了妓院后门,车夫左右打量没人,敲了几声门,不一会儿,一个老鸨打开院门,车夫闪身进去,院门再次关上。
易欢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轻轻一跃,飞上了妓院屋檐,沿着屋脊小心的飞奔。
妓院里面人声嘈杂,易欢沿着走廊,一路摸索。突然前方有醉醺醺的嫖客被妓女搀扶着走近,易欢便利用轻功,灵巧的闪开,避入一间虚掩的房间内。
好漂亮的房间啊!应该是哪个头牌姑娘的闺房吧?易欢看了看桌上的用具,居然都是银制的!
没找到车夫,顺手拿他几样值钱的东西也不错,回头换了钱,可以给明珠谷的姐妹们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易欢心念一动,也不顾此来本是为了跟踪那车夫,顺手就把桌上的银器往怀里塞,恰在此时,隔壁房间传来动静。
“妈妈,中堂大人交代的事,办的如何了。”
这不是那车夫的声音吗?易欢心中一动,易欢赶紧停手,躲在墙边凝神细听。
“官人放心,中堂大人交代的事当然是我春风院的头等大事。不过嘛,中堂大人这次送来的两个美人,虽然长得不错,但却资质不佳,要把她们调教得琴棋歌舞皆通,又精通男女情趣之事,恐怕还需要几个月时间!”
易欢暗自纳闷,什么美人。还要琴棋歌舞皆通,还要懂男女情趣之事?难道鳌拜想讨小老婆?
只听那车夫有些不满:“来不及了,离最后一批秀女进宫的时间不多了,这里的事一完,我就要送她们进京了!”
秀女!
原来是在给皇帝找小老婆,这个鳌拜一边给皇帝下毒,一边给皇帝培养美女,还真是软硬兼施啊!
易欢正欲转身离开,屋里传出车夫的下半句话。
“徐州知府木泰大人约我明日晚上相见,就在你这春风院,还请妈妈提前安排一下。”
知府大人!木泰!不就是我们要绑的那孙福吗?易欢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