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难以修成的正果
“B方案”的出现,实际上预示着曾经雄心勃勃的“陆地装甲舰队旗舰”已经回归平淡——无畏舰的概念被放弃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用于打头阵的重装甲突破工具(毕竟发展坦克有其单一而特殊的目的——即为步兵在前沿向战壕和铁丝网后的步枪、机枪冲击时开辟道路)。然而,这并不意味着“B方案”走下绘图板的前景就是坦途一片了。事实上,从索姆河开始,已经制造出来的陆地战舰——马克I/III型过顶履带坦克——就没有得到正确的使用,之后更是出现了进一步被误用的情况。英国未能在干燥天气、在未受炮击没有弹坑的地面上、在容易使用坦克进行突然袭击的地区同时使用全部坦克(事实上也做不到这一点,因为机械故障而无法使用的坦克总是很多),而是把它们作为步兵辅助物三三两两地投入沼泽地与弹坑地里。敌人已对这种零零散散使用坦克的方法习以为常,何况这些坦克自身已陷入泥泞动弹不得。结果到1916年年末,英国陆军中的许多高层单位几乎已经认定坦克毫无用处,坦克的机械性能不能维持长期战斗,要实施计划之外的大规模战场机动是完全不可想象的。而西线战争计划的特点却恰恰在于其整体效果取决于其实施的速度——假设纵深穿透与外向运动之间出现两或三天的间歇,则敌人防线势将从豁口的两侧迅速反扑合拢,一整套新的防御工事网将阻挡自己军队继续向前推进。于是,坦克给人留下的最深印象不过在于对士气的巨大影响。此时的坦克当然是一种物质性武器,但更应该说是一种心理性的武器。富勒在评论这一时期的坦克作战时就曾说过:“坦克的主要价值在于对士气的影响,其真正目的是威慑而不是摧毁敌人。”这确实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也就是说,攻击敌人的神经系统,进而瓦解敌方指挥官的意志,这比粉碎敌方士兵的肉体更有效),但在这种武器刚刚登上战场之际不免失之过窄。于是,那些华而不实、自以为是的人又开始老调重弹,对这种非专业的应急手段大加指责。即便是丘吉尔这样的怀有热情者,也认为自己过高估计了坦克的能力,“对于这种武器的使用原则是大胆而激进的,但它所依据的理论还未被证实,而且战争的实际情况也是千差万别”。
“大飞象”项目“B方案”(发展坦克有其单一而特殊的目的——即为步兵在前沿向战壕和铁丝网后的步枪、机枪冲击时开辟道路,所以“B方案”的出现,实际上预示着曾经雄心勃勃的“陆地装甲舰队旗舰”已经回归平淡)
“大飞象”项目“B方案”结构示意图
“大飞象”项目“B方案”底盘的一个改进设想
这些负面看法综合在一起最终对“大飞象”项目的继续造成了致命的威胁。远远低于预期的使用效果,使得英国军方对比马克I过顶履带坦克更大更重的“大飞象”项目始终顾虑重重,并理智地意识到无论是100t、60t还是48t的陆地战舰都将是机械可靠性上的一场灾难(这种看法后来被证明相当具有前瞻性,1917年11月20日在康布雷,英国坦克兵在9.66公里宽的阵线上对有限的目标发动了进攻,这是一次把理论放在实践中加以检验的机会。但在450多辆坦克中,只有300辆到达进攻出发线。开始的12个小时战斗中,已有一大半伤残毁损,所剩坦克,大部分不是因机械故障而未能坚持24小时,就是因驾驶员精疲力竭而无法开动)。而帝国防御会议与陆地战舰委员会也在详细研究了自1916年9月15日陆上装甲舰投入使用以来的作战经历后,产生了将陆上装甲舰加以放大也不会对战局产生决定影响的悲观结论——大兵们仍然挺立着直至战死,部队仍然推进缓慢、蠕蠕而动,而用来制造这种大型陆上装甲舰的资源对于消耗战来说只能是一种可怕的浪费。结果,几易其稿的“大飞象”项目最终永远沉睡在了绘图板上——1917年2月中旬,一纸命令宣告了项目的终止。大飞象的故事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不过,对于这种结局不必过于悲观,因为这只是一个时代的末尾和另一个时代开端的交界时刻必然要经历的阵痛罢了。从技术的角度看,陆地战舰是内燃机时代的产物;从军事的角度看,陆地战舰则是为了打破由机枪、堑壕、铁丝网和速射火炮组成的盾而产生的矛,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堑壕胶着战的必然结果。但绝大多数人在这种怪物出现后的十多年中也没有意识到这绝不是矛,也不是盾,而是三大要素——火力、防护和机动的统一体。不幸的是,这一点正是“大飞象”的悲哀所在——军队的摩托化和机械化必然要改变组织战斗的程序和思想方法,而此时军队的组织形式却还没有为机械化时代的到来做好准备。
因机械故障在战场上抛锚而被德军缴获的大批英制马克I过顶履带坦克正在被装车运回德国(对于不到30t的马克系列过顶履带坦克来说,相比德军77mm野战炮,其自身的机械可靠性问题才始终是个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