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性角色扮演
——剪纸中的群体人格
牡丹喜生莲子娃娃(祁秀梅作品)
剪纸民俗群体的内在文化心理结构,是群体文化品质、人文精神和心理积淀,主要包括特定群体的角色扮演、生生不息的追求精神、率性而为的本真意识。特定群体的角色扮演沉淀了数千年中华文化的精神底蕴,是剪纸历史文化环境赋予主体的固有行为与心理体验;生生不息的追求精神是生物进步的标志,更是人类文化创造的原动力,是剪纸民俗中透现出来最基本的文化信念;率性而为的本真意识则是潜流在剪纸民俗文化中原始质朴的文化心性,是人类始终保持的一份自然天性,也是与现代艺术格格不入的文化本体意识。这里先谈角色扮演问题。
在文人雅士主宰的中国古代美术排行榜上,剪纸向来被视为雕虫小技而局促一隅;在以高雅文化为主流的传统文化殿堂中,剪纸属于乡野土风而被置于末流。诚然,在所有民俗行为中,似乎没有什么比民间剪纸更简单了。简单的工具: 一把剪刀或刻刀。简单的材料: 一张半张纸片。过程似乎更简单,有的套样“照猫画虎”,有的率性“冒铰”。所以古代剪纸雕刻技艺无缘美术史册,难以与工笔、写意、点皴、篆刻、永字八法等等分庭抗礼,似乎顺理成章;甚至在同刺绣、针织、厨艺、耕牧等务实劳作的长期大比拼中,也似乎因其操作简单、随意而为、可有可无的特性而成为家庭女性自得其乐、自我慰藉的业余活动。“剪纸”这个词眼,便在不知不觉中与“女性”画上了等号。
传统社会中,剪纸成为女性人生角色扮演的重要构件,剪纸民俗也是“女性文化形式”之一。王明珠《论建设女性文化》一文认为,女性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类学范畴,不仅具有生物学、社会学的意义,而且具有文化学的意义。[1]女性有着特殊的生理——心理结构和特殊的社会——文化行为,因而构成了特殊的女性文化。女性创造了特殊的文化体系,其核心是女性特殊的价值观念,“女性文化就是围绕这种或那种价值观念建设起来的”[2]。
由剪刀、纸和约定俗成的图案体系构成的传统剪纸,其主要创制群体是民间妇女。“民间剪纸作为民俗文化重要载体和实现方式,作为民间妇女传承创造的‘母亲’艺术,启蒙了一代代年青妇女,她们接受民间文化的洗礼正是从学习剪纸开始的,民间剪纸维系着整个民间艺术最本原的文化根基。”[3]对于每一剪纸个体而言,“尽管个人的经验各不相同,但我们仍在我们的经验中识别到共同的成分,并且,只要它们都具有一定的典型特征,我们就把它们当做相关的或相同的经验。……在我们看来,很多不同的个人经验代表了同一类型的思想”[4]。无数女性剪纸个体在自己的剪纸世界中践约自我人生,共同构建了中国剪纸文化模式。
女性剪纸文化是在男女有别、夫尊妇卑的传统礼制规范下建立起来的角色扮演形式。一般认为,影响女性社会地位因素的文化指标有三类。负面指标有: 父权制下的从夫居、早婚、包办婚、男子继承权、女性歧视与隔离、多妻、男子初夜权、守寡、家务、禁止社会活动、失业率、非正式职业、男女同工不同酬;正面指标有: 女性财产继承和支配权、婚姻自由、夫妇平等、女性资助、就业与教育机会、政治参与;中性指标有: 财产使用权、管理权、父母/丈夫的地位、职业收入等。[5]这些文化指标在中国传统社会进行检索,其中负面指标是主导性的。女性剪纸的角色扮演,就是这种文化格局中展开。
女性角色扮演在中国传统文化氛围中,依次体现在持家主内的婚姻关系模式、追求女功的家庭生活意识以及生育繁衍的人生理想目标等程序体验中。广大女性历经酸甜苦辣的漫长人生悲喜剧,将剪纸民俗的文化精髓一代代演绎下来。
[1] 王明珠《论建设女性文化》,《社会学探索》1988年第3期。
[2] 仪缨、波平《关于女性文化问题述评》,熊玉梅、刘小聪、曲雯主编《中国妇女理论研究十年》,第446页。
[3] 乔晓光《民间剪纸·正在消失的母亲河》。
[4] [美]弗兰兹·博厄斯著,项龙、王星译《原始人的心智》,第78页。
[5] 庄孔韶主编《人类学通论》,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473—47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