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教存续与文教转型:近代学术史上的张之洞学人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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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同光之际的京师学风

张之洞出身于军功之家。其父于道咸之际知贵州兴义府,办理团练、转战西南,与中兴名臣胡林翼、吕贤基、韩超等交游。故张之洞幼年的师承,带有曾国藩、胡林翼一派经世之学的气味。[1]但是,功名早达的幸运,加上族兄张之万的朝中人脉,却让张之洞从十六岁起就得以从西南兵间脱身,领略到都下学术的别样境界。

时值咸丰乱世,当曾、胡辈在长江上下用兵火锻造“中兴”之时,另一种学风上的蜕变也开始在京师酝酿。长年居京,熟于京朝掌故,且日后一度成为张之洞幕僚的沈曾植,就曾从科场风气变化的角度,追溯这一潮流的兴起:

道光之季,文场戾契,颇有幽歧,其还往常集于津要之涂,巧宦专之。而公卿大夫方直者、举子谨厚步趋守绳墨者、士以学问自负者,恒闻风而逆加摈弃。其名士而擅议论者,尤干时忌,张石洲(穆)、张亨甫(际亮)之流,困踬当时,士林所共记也。……盖自咸丰戊午以后,兹风乃殄,而后单门孤进,遗经独抱者,始得稍沾稽古之荣。至于同、光之际,二三场重于头场,则吴县(潘祖荫)、常熟(翁同龢)、南皮(张之洞)、顺德(李文田)迭主文衡,重经史之学,几复反乾、嘉之旧。[2]

道咸时代都下士人交游颇盛,或讲求理学、经济,或钻研边疆史地,或以诗古文相砥砺,却限于少数精英学者的圈子。[3]其时官场、科场晦涩依旧,被称为“不白不黑、不痛不痒之世界”。[4]咸丰八年(1858)戊午,柏葰科场案发,大狱构兴,才使“北闱积习为之一变”。[5]同年六七月间,潘祖荫、翁同龢出任陕甘乡试正、副考官,交卸后主持都下风雅数十年。到同治年间,张之洞、李文田等相继外放。诸人在主试时,贬首场时文,重视二、三场之经文及经史时务策,流风所及,几乎有重返乾嘉学术盛世之势。沈曾植本人即为此种科场新风尚的受益者,故数十年后犹津津乐道之。

翁同龢、潘祖荫以及小一辈的沈曾植等人,均出自京官世家,不仅官场人脉深厚,对数十年来的学风消息,亦了然于心。张之洞生长边陲,得以预同光学术之流,除了自身的文采、学养,更有赖于科场因缘。张之洞早年与常熟翁氏关系密切,翁同书为其受业师,同书弟同龢、子曾源则为其乡试同年。同治元年(1862)张之洞入都会试,早第的翁同龢已升任同考官,见场中一卷文字“二场沈博艳丽,三场繁称博引,其文真史汉之遗”,便“决为张香涛”,继而知其不第,又为之扼腕。[6]同治二、三年间(1863—1864),翁同书被劾下狱,张之洞曾往探看,并赋诗送其父子出戍新疆。[7]通过结交都下显宦,代撰章奏,张之洞在京城的“时名”鹊起。[8]终于在同治六年(1867)从拥挤的翰林班中脱颖而出,被派充浙江乡试副考官,旋又简放湖北学政。

晚清曾国藩、李鸿章幕府的士人圈子,确立于湘、淮军征战的年代,多以地缘或血缘关系为纽带。而崛起于科名的张之洞,则更看重“门第”“科甲”“名士”的出身。张之洞前后三次主试、视学建立起来的师生情谊,是其周边学人圈形成的基础。在浙江时,张之洞拔取袁昶、许景澄、陶模、孙诒让、谭廷献、沈善登、沈熔经等人,多为朴学之士。至视学湖北,又与李鸿章相商,仿照苏州正谊书院课经古例,创立经心书院,专课古学。[9]张之洞汲汲求才的态度,颇有乾嘉老辈遗风,亦得到曾国藩等名臣的褒奖。[10]

同治九年(1870)天津教案发生,曾国藩“革府县以谢洋人”的解决方式引起士林非议,以曾氏为楷模的中兴事业渐趋暗淡。与此同时,受益于戡定大乱后的承平气氛,都下学人的交游与清议却日益繁盛起来。是年十月,张之洞回京复命,寓南横街,与位于米市胡同的藤阴书屋相邻。藤阴书屋是潘祖荫的书斋,更是彼时京中金石学者的聚会之所。张之洞遂借此结交潘祖荫、王懿荣、吴大澂、陈乔森一流金石学者,并与王、吴诸人一道为潘祖荫编订《攀古楼款识》。[11]次年春闱甫毕,张之洞投书潘祖荫,以为“目前四方胜流尚集都下,今番来者颇盛,似不可无一雅集”,拟以翁、潘为主,邀集新进学人,款洽一日。最后则改由潘祖荫、张之洞二人主持,于当年五月初一日在龙树寺宴集。[12]事后张之洞致信潘祖荫,罗列当日到者十七人、约而不赴六人、欲约而不及者五人的名单,并依次注明各人所擅长的领域,涵盖了经学、史学、小学、金石、舆地、书画、古文、骈文等诸多方面。[13]通过此次雅集,年辈靠后的张之洞逐渐获得了组织诗酒文会的资格。

同治十一年(1872)二月,曾国藩卒于江宁督署,这一年京城士人的交游唱和却臻于极盛。七月间,李慈铭致信友人:“今春都下,文宴颇盛,消寒之后,继以春游,或排日以看花,或选寺而斗酒,寻极乐之柰树,访花之之海棠,觞咏偶停,策蹇亦出,量松报国,则朱育相从;品药天宁,则许询共坐。怅牡丹于崇效,玩丁香于悯忠。虽杖头或虚,而清谈不废……”[14]但论与学风转移的关系,这年夏秋间潘祖荫发起的三次集会显然更为重要:先是在三月前后,吴大澂为潘祖荫绘《藤阴书屋勘书图》(一说秦炳文绘),张之洞、董文焕、陈乔森、李慈铭及满洲藏书家锡缜各有题咏。[15]继而,五月中又有“消夏六咏”之唱和,分题拓铭、读碑、品泉(钱)、论印、还砚、检书,先后参与者有张之洞、王懿荣、严玉森、李慈铭、胡澍、陈乔森六人。至七月初五日,潘祖荫组织郑康成生日置酒展拜会,参加者除以上六人外,又增加陈彝、谢维藩、许赓扬、吴大澂、顾肇熙五名。[16]三次雅集的主题,明白宣示了同治末年京师士人的生活趣味与学术宗尚。

同光间都下的学人唱和,往往在称颂京师承平的同时,流露对东南文化遭受战乱破坏的惋惜,或慨叹“大盗毁江左,书种奄欲绝,天一既雨散,士礼久烟灭”[17],或追述“当年劫火天四围,法物飘零愁惨凄,去年江上屡来往,文采亦逊乾嘉时”[18]。事实上,正是东南书种在劫火中的绝灭,反衬了京师学术存亡续绝的意义;也正是戡平大难后的“中兴”氛围,使考订之学的回潮得免于无用之讥。同光之交的京师学术,作为“厌乱”心态在文化上的表现,基本上是以“中兴”乾嘉考据学为职志;较之经世思潮涌动的道咸学术,反而有将学问进一步趣味化、专门化的趋向。其间风气的因革与扩散,恰如震钧《天咫偶闻》所总结的:

方光绪初元,京师士大夫以文史、书画、金石、古器相尚,竞扬榷翁大兴、阮仪征之余绪。当时以潘文勤公(祖荫)、翁常熟(同龢)为一代龙门,而以盛(昱)、王(懿荣)二君为之厨、顾。四方豪俊,上计春明,无不首诣之。即京师人士谈艺,下逮贾竖平准,亦无不以诸君为归宿。厂肆所售金石、书画、古铜、瓷玉、古钱、古陶器,下至零星砖甓,无不腾价蜚声。而士夫学业,亦不出考据、赏鉴二家外。未几,盛司成有太学重刊石鼓文之举;未几,王司成有重开四库馆之请,盖骎骎乎承平盛事矣。[19]

此段文字涉及乾嘉以降京师学术的传承脉络,却未提及道咸时期张穆、沈垚、吴廷栋、梅曾亮、曾国藩诸公提倡的经世学风,连主张考订的祁寯藻、程恩泽都忽略不计。按照震钧的叙述,同光学术以翁同龢、潘祖荫二人为领袖,直接乾嘉时代翁方纲、阮元一脉的考据、鉴赏之学,下启光绪年间盛昱、王懿荣等新进学人,逐渐形成弥漫京师各阶层的谈艺风气,并以琉璃厂书画、古玩交易的繁盛为其表征。光绪二年(1876)缪荃孙进京,所见琉璃厂朱履杂沓的景象,正可旁证彼时京城学人圈的层级:“旧友日日来厂者,朱子清(澄)、孙铨伯(凤钧)、黄再同(国瑾)、沈子培(曾植)、子封(曾桐)、徐梧生(坊);若盛伯希(昱)、王廉生(懿荣),间或一至,来则高车驷马,未及门而已知。至潘(祖荫)、翁(同龢)诸老,则专候厂友之自送,罕见莅肆。”[20]足见盛昱、王懿荣二人在光绪初年承上启下的显赫地位。

光绪前期的京师学界有两件盛事:光绪十年(1884)七月,盛昱补授国子监祭酒,访问南学废坏荒堕之状况,一举而清除之;又从乙酉拔贡中补录诸生,“加膏火,定积分、日程,惩荒堕,奖勤朴”,命诸生分辑《通假汇编》,专取清朝经师成说,依照今韵排类,得二十余册,并撰校专门著作多种,继而率领诸生校改石经、重刻石鼓,都人诧为盛事。[21]至光绪十五年(1889),王懿荣奏请续修《四库全书》,并请将清代儒臣所撰十三经疏义颁布学宫,引起言官与学官之间的激烈辩论。[22]此前潘祖荫弟子汪鸣銮重申许慎从祀之请,[23]翁同龢又领衔奏请黄宗羲、顾炎武从祀。[24]盛、王二人致力于在官学系统中引进“国朝经师”的传统,正与翁、潘老辈提倡许郑之学、扩充儒学学统的努力一脉相承。

更重要的是,这一时期翩连而来的学人交游,助长了学人合作与专门研究的风尚。如果说潘祖荫《攀古楼款识》的成书,仍带有前代公卿招募学者从事编纂的遗风。那么像王懿荣最录《南北朝存石目》,题记罗列前后十九年中“探索借读往返商榷者”、“考订违合剔抉幽隐”者、“亦尝有事于此”者共十六人,则大多为同僚朋好之间的平等研讨。[25]京师学人之间,借助南城居住密迩之便,就共同关心的专题,业已形成一种相与讨论、互资镜鉴的学术空间。王懿荣训饬子女:“于所嬉戏玩物,虽琐屑不使毁弃暴殄;内室所蓄书画、碑帖、墨本等物,盛夏时必手自抖晒,防蠹鼠极力,岁以为常。儿女虽幼稚无知识,于文物戒不敢近也”,暗示从“玩物”到“文物”的观念变化。在其亡妻黄宜人的行状中,王懿荣提到自己“好聚旧椠本书、古彝器、碑版、图画之属,散署后必阅市,时有所见,归相对语,宜人则曰:‘明珠白璧,异日有力时皆可立致之,惟此种物事往往如昙花一现,撒手便去,移时不可复得,后来纵或有奇遇,未必即此类中之此种也。’好极力从臾,购之以为快,以故裘葛钗钏往来质库,有如厨笥”。[26]在《金石录后序》慨叹长物易失的言说传统之外,展现了汉学门第以得长物为快的观念。

张之洞与盛、王二人交谊甚深。光绪二年(1876)冬,张之洞更在四川学政任上迎娶了王懿荣之妹,在共同的学术好尚之上叠加了姻亲关系。后来张之洞外放疆臣,王懿荣在十数年间充当了张氏与京师学界联系的纽带。公文旁午之余,张之洞也会致信王懿荣,询问京城学界的新动向。[27]同光之际的京师交游,不仅孕育了考订金石文字的专门之学,更从学人的相互交往当中,滋长出一股清议的意气,盛昱、王懿荣均卷入其中。震钧将二人喻为东汉党锢之“厨、顾”,诚为恰当。[28]至于张之洞,则更善于呼吸领会时代风向,早在盛、王等人流连厂肆之时,便已从京城考据家队中淡出了身影。

[1] 张之洞:《谒胡文忠公祠二首》其二,《张之洞诗文集》卷三,诗集三,第117页。张之洞《抱冰堂弟子记》:“经学受于吕文节公贤基,史学、经济之学受于韩果靖公超,小学受于刘仙石观察书年,古文学受于从舅朱伯韩观察琦。”河北版《张之洞全集》,第12册,第10631页。

[2] 《沈子敦先生遗书序》,钱仲联辑录:《沈曾植海日楼佚序》(上),《文献》1990年第3期,第185页。

[3] 参见楚金(瞿兑之):《道光学术》《道光学术余议》,《中和月刊》第1、9期,1941年1月、1944年9月。

[4] 此为咸丰三年(1853)曾国藩的观察,多次见于其书信中,参见《与刘蓉》(咸丰三年十月十五日)、《复龙启瑞》(同年十二月十六日)、《复黄淳熙》(同年十二月),分别载《曾国藩全集·书信一》(长沙:岳麓书社,1994年),第292、414、431页。

[5] 《清史稿》卷一百八《选举三·文科》。柏葰案实有肃顺清除异己的政治背景,但“自嘉道以来,公卿子弟视巍科为故物”,戊午科场案在客观上起到了肃清风气的作用。参见赵尔巽等:《清史稿》(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3156页。

[6] 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二册,同治元年(1862)三月二十五日、四月初六日条,第196、199页。

[7] 参见张之洞:《送同年翁仲渊殿撰从尊甫药房先生出塞》,载《张之洞诗文集》卷二,诗集二,第31页。

[8] 李慈铭《孟学斋日记》甲集首集上,同治二年(1863)四月廿四日条:“探花张之洞,直隶南皮人。……壬子解元,少年有时名,闻其诗、古文俱有法度。近日刘其年劾吴台寿一疏,传出其手,笔力固可喜也。”《越缦堂日记》(扬州:广陵书社,2004年影印本)第4册,第2338页。

[9] 李鸿章:《复张香涛学使》(同治八年七月),吴汝纶编:《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十一,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台北:文海出版社,1967年影印本)第32种,第746页。

[10] 曾国藩:《复许振祎》(同治十年十一月十一日),《曾国藩全集·书信十》(长沙:岳麓书社,1994年),第7579页。

[11] 参见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武昌:南皮张氏舍利函斋,1939年)卷一,同治九年条,《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第173册影印本,第664页。张之洞等为潘祖荫撰书事,尚可参看潘祖荫《攀古楼款识自序》,潘祖年编:《潘文勤公年谱》(光绪间刻本)同治十一年条;刘声木《苌楚斋三笔》卷六“潘祖荫撰述及轶事”条,刘笃龄点校:《苌楚斋随笔》(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597页。

[12] 张之洞:《致潘伯寅》,河北版《张之洞全集》第12册,书札一,第10100页。张之洞在本年四五月间一共写了七封信给潘祖荫,商讨此次雅集事宜。

[13] 张之洞《致潘伯寅》(同治十年五月初二日)附有名单,见河北版《张之洞全集》第12册,书札一,第10103—10104页。

[14] 李慈铭:《致孙子九汀州书》,载《桃花圣解盦日记》己集同治十一年七月初二日条,《越缦堂日记》影印本第8册,第5440页。地名下划线为笔者所加,原文小注略。

[15] 参见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戊集同治十一年(1872)三月二十日条,《越缦堂日记》第8册,第5314页;张之洞:《潘侍郎藤阴书屋勘书图歌图为秦谊亭作》,《张之洞诗文集》卷二,第53—54页;锡缜、李慈铭诗亦载杨锺羲《雪桥诗话续集》(石继昌等整理,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1年)卷八,第501—502页。

[16] 据李慈铭《壬申七月五日郑司农生日集潘侍郎郑盦记》,附载《桃花圣解盦日记》己集同治十一年(1872)七月二十七日条,《越缦堂日记》第8册,第5462—5465页。

[17] 张之洞:《和潘伯寅壬申消夏六咏·检书》,《张之洞诗文集》卷二,诗集二,第62页。

[18] 严玉森诗,载《壬申消夏诗》,《滂喜斋丛书》本(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6年影印本),第307页。

[19] 震钧:《天咫偶闻》(顾平旦整理,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卷三,第71页。

[20] 缪荃孙:《琉璃厂书肆后记》,孙殿起辑:《琉璃厂小志》(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05页。

[21] 参见盛昱《与张制军书》、杨锺羲《意园事略》,分别载盛昱《意园文略》卷一及附录,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56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宣统二年(1910)金陵刻本,第247—248、266—268页。

[22] 参见王懿荣:《四库全书恳恩特饬续修疏》《胪陈本朝儒臣所撰十三经疏义请列学官疏》,吕伟达主编:《王懿荣集》(济南:齐鲁书社,1999年)卷一,第29—34页。

[23] 张之洞:《致潘伯寅》(光绪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河北版《张之洞全集》第12册,书札一,第10107页。

[24] 参见翁同龢等在光绪十二年(1886)二月十五日所上《遵议黄宗羲等从祀文庙折》《遵议先儒黄宗羲顾炎武从祀疏》,谢俊美编:《翁同龢集》(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上册,第47—50页。光绪十一年(1885)江西学政陈宝琛率先上奏,请以黄宗羲、顾炎武从祀。次年内阁会议,遂有此一折一疏。当时列衔者,尚有潘祖荫、周家楣、孙诒经、孙家鼐、盛昱、龙湛霖六人,但最终并未获准。

[25] 王懿荣:《〈南北朝存石目〉叙例》,《王懿荣集》卷一,第81—82页。

[26] 王懿荣:《诰封宜人元配蓬莱黄宜人行状》,《王懿荣集》卷二,第92—93页。

[27] 如光绪十七年(1891)前后,张之洞致信王懿荣,打探杨守敬在日本所购书,见《与王廉生》,河北版《张之洞全集》第12册,书札一,第10127页。乙酉(1885)以后张佩纶致信吴大衡,提及张之洞购买金石书画仍出手阔绰,不脱“名士”习气:“如孝达(张之洞),如愙公(吴大澂),如廉生(王懿荣)辈,买金石字画无不拼命。孝、愙阔派不可及,廉生甚穷,亦复如此。然则欲作名士,也须拼命一办乎?”《清代名人书札》(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86页。

[28] 《后汉书》卷六十七《党锢列传》:“自是正直废放,邪枉炽结,海内希风之流,遂共相摽搒,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次曰‘八顾’……次曰‘八厨’……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范晔撰,李贤等注:《后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18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