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符号学研究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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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法国当今符号学研究[1]——访安娜·埃诺和德尼·贝特朗

2016年11月18日至2017年1月16日,笔者在应法国国家图书中心(CNL)之邀于巴黎修改《罗兰·巴特传》译稿期间,曾三次与国际符号学学会副会长、巴黎符号学学会会长、巴黎第四大学教授安娜·埃诺会面,也曾与法国符号学学会会长、巴黎第八大学教授德尼·贝特朗有过一次恳谈。笔者就法国符号学研究方面的几个问题请教了他们,的确,当面对话所获得的认识远比通过阅读印象深刻。

一、埃诺女士的热情回答

(一)关于她对sémiologie(结构论符号学)与sémiotique(巴黎符号学学派符号学)的看法。埃诺教授认为,前者是对于意义(或意指)之结构的初步探索,而且仅限于符号自身,尚未进入对于符号之间联系的探索;后者是对于符号之间联系的研究,因而话语和语言外联系是它的分析对象。

(二)关于结构主义。埃诺教授认为,符号学起始于结构主义运动,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过分地否定了结构主义,现在看来,巴黎符号学学派继承的仍然是结构主义传统。寻求结构(即内在形式)是符号学研究的最终目标。所以,索绪尔的结构语言学是不能放弃的。

(三)关于法国符号学当前的研究方向。她说,法国符号学正在对各种文化现象进行着尽可能形式化的探索,尽力达到对其最为抽象的形式化理解,最终适用于大数据(big data)的自动化处理。埃诺教授后来又通过电子邮件回答了笔者对于符号学与大数据关系的问题。她说“这是由多个青年符号学家组成的小组正在进行的一种试验性研究,我们将局限于提供指导其研究方向的简单表述方式。在他们看来,由符号学所建立的极为代数性的和几乎是共有的句法模式(请参阅《符号学赌注》[Les enjeux de la sémiotique,Paris:PUF,2012.],第151-161页),可以对信息语言做最为经济的、最为适用的注解。因此,他们认为巴黎符号学学派的符号学正适合让他们有效地进行词语或可视对象大数据的自动化处理。”

二、与贝特朗教授的恳谈

与贝特朗教授的恳谈,是在由埃诺教授和贝特朗教授安排的一次工作午餐中进行的。贝特朗教授的著述中,除了一部重要的《文学符号学概论》(Précis de sémiotique littéraire)之外,其在符号学应用方面的著述在当代法国符号学著述中颇具影响。

(一)关于纪念格雷马斯100周年诞辰的纪念活动。他为笔者拿出了他与法国符号学学会名誉会长雅克·丰塔尼耶一起起草的“今天的格雷马斯:结构的未来”的国际研讨会文字材料,其副标题是“纪念格雷马斯100周年诞辰(1917—1992)”,时间是2017年5月30-6月2日。笔者看到,这份材料把格雷马斯的研究仍然归为“结构主义”运动,并对其贡献做出了评价,指出,“格雷马斯至今未能享有媒体给予的声望。但是,他在对于意指的分析中以最为稳定的方式展示了结构主义的原理与方法……他的研究工作在于以学者特有的天真过问意义的出现并塑造我们对于世界的感知的方式”,他的“符号学研究具体地表现为两个方向:一方面是理论的、概念的和思辨的研究,在这种研究中,符号学与有关言语活动和认知的科学,与人类学、现象学和其他人文科学之间的关系得到了论述;另一方面,是可操作性的研究工作,在这种研究中,符号学就像是对于各种社会意指的‘具有科学天赋’的一种分析工具……当前,在对于社会话语的研究之外,符号学正致力于为理解21世纪的重大社会挑战提供分析和思考方式,同时伴随着对于气候变化的影响、新的不稳定性问题、健康问题和教育问题等的思考。”材料中提出了研讨会的思想讨论主题:一是“一项在时间延续中的科学计划:继承、后续和转换”,主要探讨20世纪60年代作为一项科学计划的结构主义的后续研究工作并对其作出评价;二是“一种扩展中的研究领域:各种学科与其学科符号学”。笔者惊异地看到,该材料对于单独学科的符号学仍然使用了sémiologie(结构论符号学)一词,这说明现在以sémiotique来命名自己符号学研究方法的巴黎符号学学派已不像20世纪70年代那样在研究方法上尽力使自己与前者分开,而是也接受了前者、继承了前者;三是“今天经受考验的模式:有效性与弃置”,其中列举了在今天出现的一些新模式。它们是:张力模式、阶段模式、像似性模式、相互作用制度模式,这使我们看到了法国符号学当今的研究领域与成果;四是“符号学的社会挑战:对于当代世界的介入”,其中特别提到了符号学对于思考当今重大问题(环境和持续发展、人权和种族歧视、教育等)方面的具体应用。我们期待以后看到这次研讨会的成果结集,这无疑会对中国符号学研究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二)关于符号学的应用。贝特朗教授在对于政治话语的分析方面是颇有成就的,他在这方面的符号学应用是出色的。他与别人合作写出的《说话是为了获胜:2007年总统竞选话语符号学》(Parler pour gagner:Sémiotique des discours de la campagne présidentielle 2007),就分析了后来成为总统的萨科齐(N.Sarkozy)最初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讲话,从中看出了他几年后成为法国总统的一些话语特征。2017年,又是法国大选之年,笔者顺便问及他对于大选有何见解,他说2016年12月2日他在法国大报《回声报》上发表了一篇短文,分析了右翼联盟候选人维永(François Villon)的各方面话语特征。后来,他通过电子邮件将文章发给了笔者,他自己最初确定的标题是《维永:是神话还是假装伪善?》。而该文在发表时则由报社撤去了其中三段内容,并把标题改成《善于对立修饰法的弗朗索瓦·维永》(《L’oxymore François Villon》)。该文通过维永生活的几个方面将他介绍为具有对立关系(聚合关系)的两级特征,但却又是善于解决矛盾的人,而这样的总统也正好是法国社会所需要的。我们从中看到了多个符号学概念的应用。在笔者看来,这其实就是为维永参选总统进行造势。[2]

(三)关于符号学的教学。贝特朗教授告诉笔者,巴黎第四大学已经与巴黎第十大学联合创办了一所“巴黎阳光大学”(UPL:Université Paris Lumières),其宗旨是推广各学科研究的新成果与新方法论。该学校中的一个重要部门便是“新政治研究学院”(Le Nouveau Collège d’Études Politiques),他随即将一份资料给了笔者。该资料是这所学院的一份招生简章,介绍了入学条件、学科目标、教学学制、课程安排等,属于本科生的教学阶段。笔者注意到,在课程安排中,除了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等相关学科之外,重要的是设有三个学期的政治话语的分析,而符号学的介入主要集中在这一课程之中。

根据上面的介绍,笔者认为,说法国在符号学的研究、应用和教学方面继续走在世界其他国家的前方,并不为过。

[1] 本文原载于《法国符号学论集》2018年2月。

[2] 后来,维永因被爆出其夫人“吃空饷”丑闻而落选。